返回第二十二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2 / 2)开唐烟云首页

玄宗讶然道:“哦,是哪一位贤者?”

张九龄笑道:“比之江左谢安石何如?”

玄宗闻言亦笑道:“妙哉,观其诗文,确有魏晋遗风,不负江左风流。”顿了一顿,他又道,“朕本欲下诏,再度征辟,却不想有今夜之事。此子言身患失魂怪症,忘却了自己的出身来历,以今夜之事度之,其出身来历,恐怕绝不简单。若是不查明,朕用之,心实不安矣。”

此言一出,杨国忠倒是没有所谓,张九龄和李林甫心中俱是一惊,玄宗此言,竟是要放弃起用谢幼安了吗?

张九龄心中着急,却苦于对李林甫的忌惮,不敢立时表明立场,而反观李林甫那边,却更是着急。现下谢轩的名气越大,才具越高,对于他的作用亦越大,更何况,为了笼络谢轩,他送出的礼物,价值已逾万金,若是谢轩不能入仕,他的这一切投入,岂不是都打水漂了吗?

当下李林甫便开口道:“臣记得,数载前,陛下为得贤才,广求天下之士,命通一艺以上皆诣京师,而况今日之谢幼安乎?诗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确有贤才,陛下又何必在意其出身来历呢?何处不是王土,何处又不是王臣呢?”

这话一说,一旁的杨国忠顿时揶揄道:“我亦记得,那一次的选才是由李相主持,举国仕子,竟无一人及第,李相谓之曰,野无贤才,今日,这贤才是又出现了吗?”

李林甫脸不红,心不跳,义正言辞道:“其时参考仕子虽众,却无东箭南金,楚璧隋珍那样的奔逸绝尘之才。当日若真有谢幼安此等贤才,老臣安能不向陛下举荐?”

这时,榻上的玄宗开口了:“林甫所言,亦有道理,子寿以为如何?”

张九龄道:“李相所言,句句在理,此等贤才,如若错过,陛下之失,吾等臣子之罪也。然陛下所言,亦是不无道理,依老臣看,不如暂缓征辟,着人查明其身世来历,若无问题,待明岁春闱,其高中进士之后,陛下再委之以重用,亦不为迟。”

玄宗闻言顿时笑道:“大善,此老成持重之言也。”

然后玄宗看向李林甫道:“林甫对谢幼安既如此推崇,那查访其身世来历之事,便交予汝来办吧。”

李林甫躬身道:“老臣已着令户部,查访此事,然谢姓不是小姓,恐怕尚需要一些时日,才有结果。”

玄宗闻听此言,双眼一眯:“朕说的不是户部。”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李林甫更是连冷汗都下来了:“臣愚钝,不知陛下。。。”

然而,李林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玄宗打断了:“汝之金风细雨楼,也该为朝廷出些力了。”

李林甫顿时如遭雷殛,大汗淋漓,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抬眼向玄宗看去,只见玄宗眼神锐利如雄鹰,气势排山倒海,有如泰山压顶,几令风云倒卷,江河倒流,哪还有平日里那个行将就木的垂暮老人的半分模样?

李林甫身躯冰冷,犹如身处寒冬,嘴唇哆哆嗦嗦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玄宗冷哼一声:“两月之内,若是仍查验不得,汝这宰相便不必做了,告官养老去吧。”

“是!”

堂下的张九龄、杨国忠均是惊骇莫名,今夜的玄宗仿佛是变了一个人,让二人感到如此地陌生,却也如此地让二人感到敬畏。

唯独陈玄礼,在内心中,感慨万千,这样的玄宗已是有多少年未曾见到过了。

四十年前,玄宗当然不可能是如今这般昏聩的模样,否则又怎会值得他陈玄礼以身家性命相付,助其起事政变,谋夺九鼎?

当年的玄宗,雄才大略,英姿勃发,多谋善断,气度恢弘,虽命途多舛,势如累卵,却引得诸多豪杰之士,争相来投,愿效死与君前。后登临大宝,玄宗励精图治,知人善任,宽严并济,纳谏如流,开元盛世,创千古之未有,可谓千古一帝。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便如谢幼安所作的那首词一般,高处不胜寒。当玄宗登临絶颠,拔剑四顾之时,四海已无敌手,俯瞰宇内,天下亦无再建之功。太平的日子过得久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已被岁月消磨了个干净,当年的雄主,亦变为如今这个沉湎女色,穷凶极奢的垂暮老人。

今夜的玄宗,让陈玄礼看到了一丝当年的风采,但陈玄礼却知道,这一丝光华,皆是由变乱而起,当明朝局势稳定,这一丝光华,便会如同昙花一现,瞬间就消失个干净。

孟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之圣贤,不余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