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陈玄礼就要离开,谢轩连忙起身:“大将军,请留步!”
陈玄礼一手提着血淋淋的人头,站定脚步,也不转身,直接开口道:“何事?”
谢轩拱手道:“在下拒绝朝廷征辟,心中惶恐,怕大家怪罪,是以赋诗一首,请大将军转交给大家。”
陈玄礼闻言,心中顿时了然,想必又是一首歌功颂德的诗文。
类似这样的诗文,文人仕子愿写,玄宗爱看,他本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以谢轩现如今的才名,若是真的作出一篇华彩诗篇来,想必圣人是会很高兴的。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来,伸出未染血污的另一只手,淡淡道:“拿给我吧。”
谢轩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的表情:“还请大将军稍待,在下这就写于大将军。”
陈玄礼闻言,眉峰一耸:“是新作?”
“正是。”
“你我方才言谈间所得?”
“让大将军见笑了。”
陈玄礼心中顿时闪过一丝诧异,他虽是武人,然大唐诗风盛行,他即使是身为禁军龙武大将军,亦不能免俗:“好!”说完这话,他又走回软榻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跪坐了下去。
谢轩顿时嘴角一抽,史书中对陈玄礼所着的笔墨并不算多,却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惜字如金,冷然如冰山一般的男子。谢轩不欲让其多等,连忙招呼奴仆准备笔墨纸砚。
然而当奴仆们将书案一干物事抬上来的时候,陈玄礼眼睛都直了:“此是何物?”
谢轩也被他给问愣了,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的确不是唐朝应该出现的东西,当下就解释道:“此物名唤高脚书案,半岁前,在下跳水逃生,伤了腰腹,至今未能痊愈,是以便命仆人打造了这高脚书案,平日里是拿来写字用的。”
陈玄礼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谢轩将黄绢铺在书案上,以镇纸压住一边,将松烟墨放入辟雍砚内研磨,待得墨汁流入砚池,谢轩从笔山上取下倒悬的毛笔,蘸墨掭笔,就开始在黄绢上奋笔疾书。
须臾之间,一首七律便跃然绢上。待得墨迹稍干,谢轩将黄绢上褾,系上丝带,装入帙袋,双手捧在胸前,送到陈玄礼的面前:“烦劳大将军转交大家。”
陈玄礼接过帙袋,突然道:“幼安新作,某可否一睹为快?”
谢轩笑道:“还请大将军指正。”
陈玄礼闻言抽出黄绢,解开丝带,一首七言古律顿时映入眼帘:“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陈玄礼将黄绢重又放回帙袋之中,轻叹一声:“幼安可知,我是绝不会有任何事欺瞒圣人的。”
谢轩闻言顿时一愣,想不明白陈玄礼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到底是何用意?
这时就又听到陈玄礼道:“汝拒绝朝廷的征辟,以圣人如今的心性和精力,此事有很大的可能会不了了之。然现今幼安以诗文相送,表明心迹,反而会愈发激起圣人的惜才之心,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又会有诏令下达。幼安须知,这世间,终究有一些事,是可一,可二,而不可言三的,汝好之为之吧。”
陈玄礼走了,留下呆立无言的谢轩,这真是挖了坑给自己跳了。陈玄礼说得没有错,普通人尚且不能三番两次,驳其面子,何况是坐拥九鼎,威加四海的皇帝?
谢轩静坐在书房里,想了半天,也是全无头绪,便将门外的张悦叫了进来,让他去通知王逸之过来一趟,有要事相商。
此人并非是别院原来的奴仆,而是王逸之给谢轩派过来的护卫首领。谢轩的这一座别院地处长安城边缘,已是出了金吾卫巡查的范围。大唐虽说是民风淳朴,但也远没有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犯奸作科的小人还是不少的。张悦的技击之术,虽说在浩气盟只是中游的水平,但是胜在为人机灵,忠心耿耿,是王逸之的心腹,有他在此,王逸之对于谢轩的安全可以放心不少。
半个时辰之后,王逸之来了。
然而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能拿出什么可靠的解决方案。无奈之下,也就只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