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不等沈君珊瞪眼,就又瞧向沈君瑜一行,“国礼家法,向来是国礼在前,君瑜姐姐,这回也就算了,下次记得,见着本郡主,还是先行国礼,给本郡主请安了,再论什么姐姐妹妹。” 这一番,不但沈君瑜姐妹,连着一众陪同过来的大家小姐们,也都面色僵硬。 要知道,她们也未同沈君珺见礼。追究起来,她们都算大不敬。 一众小姐面色僵硬了片刻,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开始参差不齐地跟沈君珺见礼。 “见过郡主。” “见过郡主……” 沈君珺依旧笑眯眯地,“免了免了,诸位姐姐客气。” 众小姐面色又僵了一瞬,心底忍不住想,眼前这个小郡主,看着年纪小小,却是个精怪的,不是个好惹的主。 有了思量的一些人,都决定装聋作哑,接下来什么事,她们都不掺和。 沈君珺身后虽没太大的权势依仗,但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福乐郡主,她们父亲官微势弱,少得罪一名郡主总比多得罪的好。 沈君瑜察觉到了身边一些人避离的态度,一时心里也有些恼火。瞧着沈君珺一袭粉嫩衣裙坐在石凳上,巧笑嫣然看着她们的样子,更觉窝囊。 同是沈家女儿,沈君珺不过是从一个不受宠的长公主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比她们都要高高在上,分明爹不过是个腿残的吃着皇家软饭的废物罢了。 要说这蠢人哪,看得到的永远只是眼前这点利害关系。沈君瑜却忘了,沈敬轩的腿之所以落下残疾,还是当年沙场杀敌卫国受伤而致,在她们这样不识得深浅好赖的闺中小姑娘眼里,沈敬轩是残废是废物,在先皇及当今圣上眼里,沈敬轩却是功臣。 比起如忠国公府这般吃祖宗老本的大臣,像沈敬轩这般的功臣反而更得圣心。 沈君瑜是个蠢人,不过爱自作聪明罢了。在受了这些之后,更想压沈君珺一压,带人过来就是为了找沈君珺不开心的,落得这般情形她怎能甘心。 正转着心思想着如何能扳回一局,却听身后有清清女音响起。 “郡主,这国礼也行了,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论一论家法了?” 众人寻声看去,见开口说话的竟是陆大学士之女,陆云清。 一时间,诸多女郎心思百转。 这陆云清自诩大学士之女,有文人风骨,一向有点清高,往日里是绝对不屑同沈家姐妹为伍的,就是今日,她们一道而来,陆云清也同她们隔了几步,并不与她们抱团。 这会儿竟主动开口,听意思还是站在沈君瑜姐妹这边的。 倒是稀奇。 沈君珺也看了陆云清一眼,想起她是萧靖的表妹来着,又忆起当日街上她对着萧靖的那番言语情态,不由暗自撇嘴。 那萧靖木头,身边桃花还开得不少。 她心里嘀咕,面上不显,眨着眼睛瞧着陆云清:“陆大小姐何意?” 众旁观小姐不由向两边让开路,一为避祸,二也是任陆云清漫步上前,同沈君珺说话。 陆云清浅笑,好似真的只是来论“礼”的。 “郡主不是说要先论国礼,后谈家礼吗?刚我见忠国公府两位小姐均向郡主请安过了,那现在,郡主身为妹妹,是不是该敬一下姐姐?”她瞧向沈君瑜,笑道:“进了凉亭这么久,独郡主一人坐着呢。” 这是说她不敬族姐,又高傲自大,目中无人了。 被陆云清看了一眼的沈君瑜,立刻微垂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番委曲求全的模样。 沈君珺都要被逗笑了。 她也当真笑了。 她人小小,却稳稳地坐在石凳上,支着手肘撑着下巴瞧着她们,出言却不客气。 “我请你们来的吗?我拿郡主的身份压着你们不准你们坐了吗?你们自己嗡嗡凑上来,扰了我吃橘赏景的兴致不说,这会儿还在这倒打一耙?” 陆云清脸色微霜,渐渐冷了下来。 沈君珺却笑起来,用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瞧着陆云清,用有几分天真无邪的声音问,“何况,我们静康长公主府一向同忠国公府不和,本郡主也从不同沈君瑜沈君珊及忠国公府上其他儿女论长幼姐妹,陆大小姐竟不知吗?” 看着陆云清脸色逐渐变白,沈君珺却朝身旁话梅伸手,接过话梅剥好的橘子瓣,一边用那白嫩的小手撕着上面已被处理干净的白须,一边小声似揶揄地道:“没弄清楚状况就跳出来狗拿耗子……”沈君珺说着,抬头朝陆云清眨眨眼,无辜地道:“陆大小姐,你不觉得自己蠢笨了点吗?” “你……”陆云清被气到气息不稳,差点要伸出手指指向沈君珺。 没错,她今日确实是故意找沈君珺的麻烦。她喜欢萧靖,从几年前开始便已喜欢,原以为凭着两人表兄妹的关系,论婚嫁会比旁人容易许多。 却没想,待她终于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圣上却将沈君珺赐婚给萧靖,她岂能甘心? 得知赐婚圣旨已下的那日,她在房里哭了一天,凭人怎么劝都无用。 后听闻萧靖八字不好,命中带煞,克亲克妻克子,她被吓着,心中那份不甘惦记才少了几分。 可终究是意难平,这才没忍住来寻她麻烦,想着就算嫁不了萧靖表哥,能在这里打压她气场一番也是好的。 却没想沈君珺年纪如此小,却这般难缠,最后丢了脸的竟是她自己。 陆云清瞪着沈君珺,胸口起伏不定,脸都气红了。 沈君珺却一脸无辜地笑着,还冲她眨眼,好似说陆云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不是她般。 陆云清大败,被自己的贴身丫鬟扶着在一旁平复着气息。 见了这一番的众人,一时间竟都哑了般,无人再言语。 沈君珺吃了瓣橘子,笑眯眯同话梅道:“这只果然是个甜的,话梅你也尝尝,给听音姐姐也来一瓣。” 话梅脆生生地应了,自己吃了一瓣,还递了一瓣给听音。 主仆三人神气自在的模样,气红了某些人的眼。 翰林学士之女赵嫣然是个被宠惯的,性子一向拔尖,她父亲近来被圣上重用,又被朝堂上许多大臣结交,连着她也被一群夫人小姐捧着,捧得她近来性子越发娇纵。 这会儿瞧着沈君瑜姐妹皆在沈君珺手上吃了亏,一向同她们一个鼻孔出气的她如何忍得住,当下冷哼一声,“神气什么,全京都谁不知道你得了个命中带煞的未婚夫,早晚怎么被克死的都不知道。”说起来,赐婚沈君珺的圣旨还是她父亲拟的。 闻言,一众小姐都被唬了一跳,没想这个五品翰林学士的女儿,竟然在沈君珺施了下马威后还敢出言讥讽顶撞,当真不怕把事闹大吗? 再说沈君珺可是圣上赐婚,如此直白言她会被克死,就不怕传到圣上耳里,惹了圣怒,祸及家人? 当下,知道厉害的几位小姐均离得赵嫣然远了些,生怕事后被牵连进去。 就连沈君瑜都被吓了一跳,没曾想赵嫣然竟敢如此说话。 而沈君珺,在听了赵嫣然的话后,面上的笑已彻底淡了下去。 然,她却没有怒。 反倒安静了下去。她微耷拉着脑袋,手里的橘子也不吃了,瞧着当真似被人戳了痛处,在黯然伤神。 刚见识过沈君珺的厉害之处的众位小姐,一时都有点不敢相信。 难不成赵嫣然当真戳中了她的死穴不曾?这小郡主也是知道萧靖命硬克亲,怕自己被克死? 旁观的众位小姐心思起伏不定,拿不准沈君珺什么态度,也就未妄动,自顾安静地缩在后面瞧着。 赵嫣然却认为自己戳中了沈君珺的痛处,叫她怕了惧了,一时眼睛有些亮,人有些兴奋。 她暗暗得意地瞧向沈君瑜。 沈君瑜冲她微微一笑,投过去一点赞许。心里却七上八下,觉得沈君珺的反应不大正常。 她不该是这个反应。 赵嫣然只是瞧沈君珺之前太神气,看不过去,这会儿见她神色黯然,如霜打了的茄子般垂了脑袋,心情也就好了,不欲再在这耗费时间,正想拉着沈君瑜姐妹离开,却闻沈君珺冷厉的声音。 “命中带煞?”她重复,缓慢抬起头,瞧向赵嫣然。 赵嫣然不知她意欲何为,站住脚,挺直了腰板,睥睨地盯着她。 心下却不安起来。 沈君珺不再坐着,她站了起来,双手交握垂在身前,静静地平淡地看着赵嫣然,眼中有一抹黯然,脸上却带着一股倔强。 “你凭什么拿一副讥讽的语气嘲弄他命中带煞?你可知他是我大梁的骠骑将军?可知他十二岁便上战场杀敌卫国,保卫边疆,戍守国土?”沈君珺冷声质问着赵嫣然,一声比一声冷,一声比一声问得激烈。 赵嫣然惊住,慌疑不定地看着沈君珺。 看她小小的人,肃然站在她面前,冷眼睨着她:“十二岁,试问赵小姐十二岁之时在做什么?家里兄长弟弟十二岁又在做什么?”她冷笑一声,轻哼道:“怕不是在娘亲怀里撒娇,就是同一群权贵子弟凑在一起跑马笙歌吧?” “讥讽他命中带煞?他当然命中带煞!就算不带煞,战场上杀了那么多敌军,双手沾了那么多敌军的血,那命里也带上煞了! 可就是命中带煞的他,守卫着大梁边疆,守卫着家国山河!带给你、你的兄弟,还有我们所有人的笙歌燕舞! 本郡主试问,你有何颜面,在此嘲弄他命中带煞?暗中辱他克亲克子?” 赵嫣然,乃至这一圈的大家小姐,均被沈君珺这番掷地有声的质问,逼得退后了小步。 她们震惊、惶恐,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沈君珺那尚带稚嫩的嗓音,竟会说出这样一番大义的言论来。不似之前同她们的小打小闹,她确实是在质问她们,质问她们何有脸面在此出言不逊,辱没有功之臣。 而这番质问,恰恰将她们噎得死死的,半句言语都驳不回去,逼得她们所有人,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