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冷不丁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且慢。”
祝暄一哽,手心都捏出把汗来。
太尉府的三姑娘殷无忧是个病秧子,向来深居简出,见过庐山真面目的没有几人。
这位谢将军是从下县提拔上来的,又常年征战在外,理应是认不得,可这会儿又为何要拦住他们……
难不成她这么倒霉,头回撒谎便被识破了?
一时间,马车里的两人紧紧倚在一处,屏住呼吸,静候着外面那位的后话。
只听那人笑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原是殷太尉的爱女,失敬。不知是何事能劳烦殷小娘子亲自入宫?”
“这……”祝暄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人能问出这话,想来是对殷家有所了解。她方才只想着殷太尉手握兵权为朝臣所忌惮,想吓一吓这人,没想到却起了反作用。
眼下她不想与这人有任何瓜葛,所以并不愿提到自己生辰的事。
再者她与殷家三姑娘也不过是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若说自己的生辰宴能请得动身子娇弱鲜少抛头露面的殷无忧,也尚且值得考量一番……
她蹙眉思量着,便听得茗喜先一步开口:“宫里传召并未多言,姑娘也不好揣测皇后娘娘的意思。倒是将军凯旋如此大事,应当早些入宫面圣,我们便不耽搁了!”
茗喜转而叫车夫为谢将军让路,车里的两人透过帘子的缝隙朝外看着。
那人似乎又笑了声,祝暄便隐约见着帘外有两匹马一前一后进了宫门。
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安稳地回到肚子里,主仆二人都松了口气。
“不对啊。”祝暄后知后觉,“我方才扮演的是殷小娘子的侍女,茗喜你应当扮殷小娘子的,可你说的那些话……”
茗喜亦是一怔。
方才她开口下意识地便是从侍女的角度,即便隔着层车帘也难保那人听不出她俩不同的声线。
若当真如此,那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姑娘的脚?
茗喜越想越郁闷,却见主子摆摆手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罢了,万一殷无忧出门是带两个侍女呢?毕竟以她的身子骨也未尝不可。”祝暄如此替自己开解着,也拍了拍茗喜的手,“更何况方才若非你机灵,那两位也未必这么快就放过了咱们。”
她们的话本就重重漏洞,多这一个也不多。现在就只能盼着那谢将军是个傻子了!
*
方才的对话虽未能吓着谢将军,却在守卫这儿十分受用。
只见他们几人恭恭敬敬地给放了行,一口一个“殷小娘子请”地给迎进了大门。
马车一入宫门,便按照祝暄的吩咐径直去了太医院。
这样的日子头顶绷带也实在不怎么吉利,所以她并未让太医为自己包扎,只上了点药,倒也立竿见影消了大半的肿,再扯下些碎发作为遮挡,倒也看得过去。
只是遮了半只眼,显得格外慵懒些。
车马不得出入内宫,好在皇后早已安排了人来接应她们。
待到鸣鸾宫门口,便见皇后带着两个宫女迎了出来。
已过四旬的年纪风韵犹存,发上的凤钗被冬日暖阳映得熠熠生辉。
“暖暖可让本宫好等。”
“皇后娘娘万安。”祝暄恭敬地行了礼。
暖暖是她的乳名,自父母离世后鲜少有人再叫,这会儿她不由恍惚一下,便被皇后揽进了怀中。
“许久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外面冷,快进来说。”
今日皇后与她十分亲近,其中缘由自然不乏她可替福安公主受赐婚一事。
这会儿祝暄被皇后带着往屋里头去,气氛自然也是十分和美。
“今日是你十八岁的生辰,圣上十分看重,这才让本宫替你备了这生辰宴。”皇后兀自同她讲了宴会的流程,瞧着倒真像是位亲切的舅母。
祝暄应着亲自为皇后沏了盏茶奉上:“圣上与娘娘这些年对祝暄的照顾,祝暄始终铭记在心。若有机会能替圣上与娘娘分忧,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她不喜欢那些琐碎寒暄,这会儿直接将话给引了过去。
皇后笑着接过茶盏,又扶她坐下,“你一个小姑娘家谈什么分忧不分忧的,只是本宫瞧着守孝这三年人都憔悴了。当初你执意不肯搬进宫来,本宫与圣上都照顾不到……”
她说着看过来,目光不免落在祝暄“新颖”的发式上。
眼看着是瞧出了端倪,皇后眉头紧蹙着问她:“这是伤着了额头?”
祝暄倒也不否认,“来时马儿受惊,颠簸了下。方才去太医院看了,无碍的。”
皇后却脸色微沉:“马儿受惊,那便是车夫的错。”
眼看着这是要降罪给车夫,祝暄连忙开口阻拦。
“娘娘恕罪。本是出门前刚好碰上谢将军凯旋进城,街上人多杂乱,马儿才会受惊。况且这伤将养两日便好了,娘娘不必动肝火。”
她故意将话往那位谢将军身上引,为的就是让皇后无话可说。
毕竟那人如今是携功而归的英雄,大魏战胜也是值得庆贺之事,皇后自然不好再揪着不放,车夫也能躲过一劫。
眼下炉里的红罗炭烧得泛红,暖烘烘的屋里气氛却有那么一瞬的尴尬。
“你这丫头,就是心太善,随了你阿娘。”皇后笑着将话好歹揭过,又弯弯绕绕地直往她的婚事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