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了,下一次见面又会在哪里呢?
“本家洛融离这里太远了……”董寄辞故意叹气给她听。
“昭昭,你知道有多远吗?”
洛融,那是前朝最繁华的都城,林昭听船客描绘过——
那里的地上铺满了金子,屋檐是琉璃烧的,玉和玛瑙串成的帘子挂在门前,风吹过的发出金石之声。人们都穿着金丝与绸缎织就的袍子,路边种满了四季不凋的花儿,一切的一切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好似一座人间仙境。
这是林昭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而董家本家就是洛融鼎鼎有名的王公贵族,子孙也都有些出息,董家势力遍布整个前朝朝野。
“就算骑上世间最快的马,不眠不休跑上一个月才能到。顺水乘船也要三个月,更何况,如今从雍州往洛融方向去,是逆水行舟。”
“那你自己又怎么走得过去呢?”林昭不服气道。
“笨!我有钱啊。”
少年扬起脸,神气又傲然,似乎他无论说出什么都令人信服:“要是走一年走不到,就走三年、五年、十年,走到战争都结束了,总有一天能回去的。”
是啊,他是董将军家的二公子,是董氏家族的嫡系。
莫说那隐于乱世纷争中而不倒的董家。董寄辞在江边漂泊一年,如今却不见一点落魄,始终光鲜亮丽,气派无比。或许他们这群人并不需要考虑寻常百姓的吃饭问题吧。
有钱有势的这群人,仿佛乱世再飘摇也与他们无关一样。比起在社会底部随着沙浪浮沉的平民贱籍们,他们活得轻松多了。
林昭突然发觉自己对于董寄辞的那点关心,是多么的可笑。
董寄辞对自己好了一些,你便得寸进尺了,真把自己当成和他一样的人物了?昭昭,认清楚自己吧,你连一双鞋子都买不起,你又能帮到他什么?
这些想法使她有些恼怒,只闷着头吃面,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只屯粮的小仓鼠。董寄辞乐此不疲地往她碗里夹肉。
“吃不下了,别夹了。”她抬头瞪向他。
人真是奇怪,明明不是什么大事,明明寻常也不爱哭,明明只是为自己生气,却因为看了那人一眼,瞬间红了眼,眼泪就和断了线珍珠似的,吧嗒吧嗒落进了碗里。
董寄辞傻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又犯什么错了,有些手足无措地从衣服里掏帕子。
“董寄辞,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林昭抓住他。
即便如此,她真的好想替他做些什么。
“什么?”
“你要是明天走,我替你去买些干粮,大哥知道哪里的干粮便宜,我们捎你一程。”
“……”
这丫头是舍不得自己走才流泪的吗?董寄辞坏心眼地想着。
“你要是下个月走,就来江岸找我家的船,我家饭菜虽然比不上这些酒馆,但是至少能填饱肚子。你这样大手大脚的挥霍,总有天用尽了盘缠,就回不了本家了。”
听她说得这样认真恳切,董寄辞有些尴尬地摸摸耳垂,又清了清喉咙。
“昭昭…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林昭眨眨眼,艰难地把眼泪捱回去,董寄辞探过身子,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他的手很冷,耳语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朵。吐出来的气息却烫极了,林昭的脸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不行,你怎么可以不回去呢?”林昭跳起来,有些焦急地反驳道:“我们答应了将军,要送你回本家去念书……”
此时,她的心里已经被甜蜜和苦涩填满了。当董寄辞告诉她,他并不想回本家的时候,她真的高兴极了。但是转念一想,本家有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这三教九流人员混杂的江边呢?
那他这么做无非是因为自己,而自己却自私可鄙的高兴,完全没有考虑到对方的这个决定,将改变未来多少人生轨迹。
或许,董寄辞就要从贵公子一下子跌成了穷书生了也说不定。
要是真的因为她一个卑贱的九姓渔女而抛弃了前程,想必将军夫妇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吧。
“刚刚舍不得到流眼泪的是你,现在要赶我走的也是你。”董寄辞见她这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可爱,故意取笑她:“喝茶还能喝醉了?脸怎么这么红?”
“不行,你必须要走!”
“我要是花光了盘缠,就赘到你家去,替你打一辈子的渔……”董寄辞故意慢慢悠悠地说着,一边悄悄瞧着她的眼色。
林昭刷白了脸色,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往下说了。可董寄辞只是笑,他眉眼弯弯的,也不知道这些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不许再说……也不许再这样想了!”林昭急急地说,“我爹说了二公子是要做教书先生的,要建功立业的,怎可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