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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5日中午,广州市海珠区龙潭村官滘大街8号。

广州几乎没有冬天,只要太阳照常升起,天气便依旧炎热。刘隆庆脱掉外套,擦了一把额头的密布的汗珠,在楼梯口又艳羡地扫了一眼门旁的路虎,啧啧砸嘴道:“看看人家,路虎都开旧了,我连一辆摩托都买不起!口袋光光心慌慌!呜呼哀哉!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无声便是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话痨一番后,他哼着小调上楼。“我命苦,我命薄,一生一世讨不到好老婆……”

四楼东边的屋子,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敞开着,他径直走了进去。

房子三室一厅,大厅两百多平米,厅的尽头是并排的三个房间。像爹不亲娘不爱还异常调皮的孩子,被嫌弃地甩出去老远。大厅中央是一张宽5米、长15米的裁床,四个角落的横竖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条条布匹,快顶到天花板。裁床上铺着的一张与裁床等宽的浅灰色纸张,周永清蹲在纸上,摆弄着一个个纸样,排好后用铅笔将其画在纸上。

“永哥,又在划皮呢!去版房打唛架多方便?当大老板的人了,裁床这些事请人做就行了!”刘隆庆站在裁床边盯着纸张,一边唠叨,一边偷师学艺。

“闲着没事自己弄弄,你先坐会,马上就好。今天先裁那几条紫色麻丁布。”周永清说道,手上铅笔在纸上飞速游走,很快纸上紧凑地排满了形状大小不一的图案。

他翻身下了裁床,确定了断布机的导轨到纸张的长度,在裁床上用画粉紧贴纸张边沿画好小短线。刘隆庆也在裁床对面做了同样记号。两人抬起一大卷纸展开,从画粉处铺开至导轨处的位置。断布机“吱吱”的声音响起,周永清将断布机顺着导轨推向裁床对面的刘隆庆,刘隆庆接到断布机侧边手柄时,白纸顺着导轨处被断开。两人抬起导轨后放下,纸张边沿被固定在导轨下,一张垫布纸完成。

周永清操起不远处搁布架上的一根2.4米的托布杆,走到东北的角落,将布杆插进一条布匹中间的纸筒中。两人各自将插着一卷布的布杆一端,抗在肩上开始松布。他们分别抓住布头两端向下不断有节奏的拉扯,布匹围着杆子开始旋转,布料像瀑布一样倾泻到地上,几扇窗口沐浴在光辉中灰尘终于摆脱了屋内的死寂,开始欢呼雀跃起来……一分多钟后,布料层层叠叠落在地上堆成一个小土坡,松布完成。

周永清将布杆放回搁布架上,和刘隆庆分站裁床的两边,一人牵着布尾的一段端,从裁床起点向画粉端跑去,地上的布匹再次起飞飘扬,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掠过搁布架上的布杆,飞速向裁床上面舒展平铺开去,布料带动空气发出呼呼的声音,搁布架咯吱咯吱的作响,形成一种独特的节奏和韵律。

布在空中舒展摇曳着,像波浪的起伏,似心电图的跌宕,如跳跃的乐章音符,是人生历程的低谷高潮,好似一幅即将展开的悲壮绚丽的人生画卷,有意识的人生即将开始,无意义的岁月终将结束……

2001年2月10日,HUB省天门市彭市镇周家村。

除夕前一天的夜晚,等风的雪终于从天空落下。

说好的“风雪交加”、“风雪相随”、“风华雪月”呢?只剩雪,孤单、急切地下落着,以垂直的轨迹落向人间,落向大地。他太过无声无息,太过死寂沉沉。

她在哪里?是与秋日流连忘返?还是与太阳温存未归?又或已与月亮私奔?他酝酿着难以言明的情绪,像是一个即将前往远方追寻梦想,最后一次来与情人私会的男人,翻山越岭历、经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潜入魂牵梦萦的情人闺中,却发现她早已拥在别的男人怀中沉沉睡去。伤心、愤怒、沮丧、绝望却又懦弱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他是活在阴影里的他,活在她梦外的他……

村东头的周屠户站在后院,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深蓝色粗布棉袄,右手气定神闲地摇晃着盛着红糖水的高脚杯,左手胡乱挥舞着杀猪刀,扭动着肥大的屁股,演着独角戏。

院子里两块巨大的案板上分别五花大绑的一头猪和一只羊。它们放弃了挣扎,眼里透露着恐惧和绝望。

“刀是什么刀,金丝大环刀!刀是什么刀,杀猪刀!阿漆,文西,我希望你叫我全名--达文西,好的,文西!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我心目中的独一无二、风度翩翩的猪肉佬!什么是铛铛铛……”

隔壁院墙边,周虹洁站在板凳上,踮起脚,伸出半个杀马特黄发的头,冲着周屠户大吼道:“阿西吧,死胖子,别吵吵,影响本宫看韩剧!”

周屠户没有搭理她,小声嘀咕:“怎么跟你周大爷说话的,没大没小,顶着能吓死女鬼的发型,不长胸不长屁股,光长了一张下贱的嘴!要不是看在你是村长八大姑的七大姨的六侄女的份上,老子连同你和这俩小畜生一起宰喽!”

他小声咒骂过后,开始磨刀霍霍向猪羊。

“要土葬!土葬!……”

村西头传来杀猪般的尖叫,吓得周屠户手中的刀差点掉地上,他气愤骂道:“马勒戈壁!又多了个畜生!”

“阿西吧!没完没了,村头村尾两神经!猫了个咪!神经刀与飞天猫!”周虹洁搬起搭台的凳子,骂骂咧咧地回了屋。

村西头的一间屋内,周永清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和周屠户家的猪羊享受着相差无几的待遇。床右边的两条长凳上,排排坐着周永清的一众发小。此刻的周永清怒目眼睁,死死瞪着众人,恨不得喷出火化炉里的火焰将他们焚烧成灰,让他们给自己母亲陪葬。

周达咳嗽了一声,先开口道:“白驹过隙,时光荏苒,这是我离开我心爱的交大,我心爱的她的第21天!遥想前天,我第一次拜见诸葛亮的时候,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嗯!”众人疑惑地看着他,黑人问号脸悬浮于头顶。

周达再次咳嗽掩饰尴尬。“不好意思,思绪紊乱串词了!遥想当年,我和我心爱的校花一起收听FM93.1西安音乐广播,叶子主持《流星纪念册》的日子!”他感叹着陷入暧昧的回忆中,手指在小灵通上盲打着打情骂俏的短信。

“切!”被撒了一半狗粮的众人,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冯鹏飞摆手道:“二达子,黄色小说得跳着看,AV得快进看!大家等着听重点呢?《流星纪念册》的播放时间是午夜,一起听?你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情不自禁,然后大师兄娇喘一声倒在何金银的怀里,在这个时候,大师兄眼如媚丝,嫩嫩地双唇微微张开……”

众人忍俊不禁地看向周达,对破身大事表现出浓厚的性趣。

“肮脏!污秽!龌龊!不要玷污我心中圣洁的白莲花、傻白甜、绿茶——”周达略显尴尬地纠正,“没有那个傻白甜,绿茶那个啥的,我只是买了个收音机,晚上用宿舍的电话打给她,播放给她听。我们之间是纯纯的爱情!别想着高中那些乌烟瘴气的录像厅,那些黄色录像里不堪入目的场景!”

冯鹏飞失望地摊了摊手。“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色情桥段没搞头喽!来点花边新闻吧!说说你是怎么勾搭上校花的?我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是你拙劣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周达,周朝天子的周,倾尽此生护你周全的周。达是穷则独善其身、富则达济天下的达,也是达官显宦、达官贵人的达。当时校花听完快吐了,直接送你一个声母和一个韵母——g-un(滚)!我以为你要game over(游戏结束)了,没想到你居然success(成功)了!这让哥百思不得其解,给哥几个分享一下你把妹的秘诀!三楼楼长,请打开你的留声机!”

被曝光糗事,手机键盘侠周达并不尴尬,自信从容的如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因为他在意的是我如红楼梦第一美男柳湘莲的神仙颜值!”

“啊呸!”众人双手握拳,食指和拇指伸出,食指朝下,拇指相对。如同电影《河东狮吼》中众好友对“妻管严”陈季常的鄙视。

“好吧,我承认,因为我冠绝天下、盖世无双的才华。”

“臭不要脸!”众人齐声骂道,再次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