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琮轻咳一声:“非新鲜血肉,只能是凝固后,还生在人皮肤上的血痂。此虫价贵,十金一只,当地人趋利,时常有人将身上割除数道伤口,等血液成痂后便将虫放置于上,用纱布包裹掩盖。”
泠琅的面色开始发白。
“虫自行于纱布内啃食血痂,若是人感受到痛楚,说明虫已经啃到血肉。此时将纱布解开,便能看到前几天还干瘪细瘦的虫身,已经肥壮了一圈。”
泠琅端起案上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江琮终于住了口,那双桃花眼盛满笑意,望着她好像在望什么十分有趣的事物。
清香茶味于口舌中蔓延开,终于冲淡了萦绕不去的反胃之感,泠琅大着舌头道:“残,残忍!每喝一杯那劳什子药酒,便有人多了几道伤口……”
江琮柔声附和:“的确残忍,我本不愿告知这些,只是夫人太过贪杯,若再念着药酒滋味来找我讨要,可怎生是好?”
泠琅总算知道为什么江琮定要先煮完茶再说这个,还真是贴心细致啊!
江琮温柔问询道:“夫人,还喝吗?”
泠琅咬着牙笑:“君子不夺人所爱,这酒甚妙,夫君自个儿独享便好。”
江琮微笑:“无妨,夫妻本一体,我享便是夫人享。”
泠琅真是烦极了这句夫妻本一体,她刷地抽出袖中经书,啪一声按在案上。
“到点了,闲话少叙。”她埋头便念,再也不管对面的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反正都是她不爱听的。
这破经书早就念了十万八千回,便是不看,也晓得下一句是什么。泠琅闭上双眼念祷,仍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就这么噙着抹淡笑,一动不动地将她瞧着。
又小气又坏!
泠琅决定不同这病秧子计较,因为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要出门?”侯夫人眉毛一挑,“给我带足二十个人去!”
在泠琅的软磨硬泡好说歹说下,规模锐减至九个。
但这九口人簇拥在街上的时候,仍旧是十分的引人注目。泠琅站在其中,只恨今天戴着的幕离不够厚。
计划破产了,原本她只想带着两三人,在二公主府邸附近随便转转——那位居住在京城最大的宅院芳园,附近有好些珠宝楼金银楼,她边走边逛,由头十分顺当。
但如今这么多人,在街上乱走实在步履维艰,她只能寻了个离芳园最近的玉楼,让他们在楼下等着,自己带着绿袖上二楼挑选。
玉楼伙计见到大主顾,早就喜上眉梢,端来铺着细绒的托盘,将楼内珍宝一一拿来给她看。
她淡淡看了眼,手指于空中逡巡,却是一个也没捻起。
“就这些?这可是东市最大的玉楼。”她轻嗤一声。
伙计立马点头哈腰地退出去,说换一批最上乘的来,走之前奉了香茶一壶,精致点心若干,要泠琅稍作等待。
泠琅巴不得等上一天,她站在二楼一扇正对着芳园的窗户边,细细观察起来。
不愧是最受宠的小公主,芳园的占地和排场可不是侯府能比的,仅仅这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一角,都能看见那假山流水,那雕梁画栋、那繁复幽深的回廊,那——
那不是醉春楼偶遇的大汉之一吗?
泠琅陡然眯起眼,视线紧盯着那个在后门鬼鬼祟祟的人影。
方脸阔鼻,肤色微深,正是那天最后出来打圆场的男人,若不是他把人拖走,紫脸大汉就要被她诓骗走了。
他此时仍是穿着一身粗衣,但领口衣襟皆是规整,丝毫没有初见那日袒胸露乳的江湖气。只见他扒着后门,十分小心地四处张望,好像在警惕什么人。
泠琅想起侯夫人的答复,她说四个人找着三个,还有一个寻不到,看来就是眼前这位好汉罢。
她抿起唇,望着那个浑然不觉被发现的身影,缓缓露出一抹笑。
找人来捉?那点纠纷算什么,她没有寻仇的兴趣——但她对芳园里某个厨子很感兴趣。
取玉器的人还未归,绿袖坐在椅子上头又开始一点一点,泠琅拍拍她的肩:“我去如厕。”
绿袖猛然睁眼:“啊?哦,我陪……”
泠琅往她睡穴上一拂,女孩儿立即坐了回去。
一盏茶的时间便好,泠琅默默地想,她转到另一个屋子,这里的窗户对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她略微看过,便翻窗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地面。
转出巷口,便是芳园深灰色的围墙,她顺着墙疾走,不过片刻,便瞧见了先前望见的后门,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脚步丝毫不停,直接往右拐去,在一处高大桐树下,再次看到那个灰色人影。
他也看着她,眼神中的情绪用惊恐二字都不足以概括。
嚯,侯夫人手段这么可怕?瞧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
身着锦绣软缎的女子浅笑颔首,耳边缀着的流苏轻晃。
她柔声道:“我知道你想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