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了。”张秀珍应。 “你的缝纫机下午应该能运回来。”张从和偏头看看周清扬,过来摸摸周清扬的脸。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这孩子的耳垂,肉嘟嘟的。” 周清扬:“……” 张秀珍到底是放心不下家里的周爱国,缝纫机还没运回来,她就领着两个孩子踏上了回村的路。 这回坐的是客车,一辆小小的客车生生被挤成了高峰期的公交车,多了三倍人都不止,虽然是冬天,车里的温度还是高,张秀珍护着孩子,强撑着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周清扬才觉得好些。 好不容易颠簸到家门口,正好周文良和周文语在家门口玩儿,两人凑上来,见张秀珍手上除了日用品,什么都没有,不由大失所望。 周文良怏怏不乐地喊了一声“大伯母”,张秀珍点点头,塞了一颗大白兔给他,他立马笑开了花,道了声谢。 周文语鼻尖耸了耸,抱怨道:“大伯母,你不是去县里了么。” 平常大伯母和大伯去县里,都是大包小包的买回来,好吃好喝的都得分好些给他们呢。大伯一倒下,大伯母就不管她了。 她不高兴,回头对另外两间屋喊了句:“奶奶,妈,大伯母回来了!” 温碧珠走出来,看三个人大包小包拎着生活用品。捏着鼻子泛酸:“嫂子这是上哪儿挣钱去了,前几天还揭不开锅呢,这一下买了这么多东西。” 温碧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前几天她还战战兢兢地怕张秀珍当真去告官,结果两三天过去了,她什么事儿也没有,心里就猜想张秀珍这个软柿子,大约真就像刘秋花说的那样,去找张从和了。 张秀珍人看着不怎么样,这弟弟倒是混得不错,听说还是在企业里呢。现在的国企就是吃香,工资高,可工资再高,怎么不见给张秀珍买点好吃好喝的? 呸。 温碧珠往地上吐了口瓜子壳。 张秀珍见了这个人身体就开始发抖,想起张从和的话才极力不去看她,眼下她说话就当是耳旁风了,对周清扬和周文飞说:“你们先进屋看看爸爸!” “你还知道回来啊!”刘秋花从他们的屋子里走出来,冷哼了一声,“你还知不知道家里还有你老公了?家里人有什么矛盾不都是正常的,吵两句就离家出走,还带着两个孩子一块走,你还当你是几岁的孩子不成?” 从前张秀珍在家里,刘秋花帮着照看周爱国,虽然心里也觉得累,到底有个张秀珍全程管着,这几天不在,刘秋花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连给周爱国擦身体都要自己上,她明显觉得吃力。 此刻怨气慢慢,看他们手上的东西,眼更是一沉:“买买买,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不要钱啊!” 周清扬见了这两个人就觉得心里的火一丛丛往上窜,正想开口呢,张秀珍拉了她一把,冷着脸应刘秋花:“这钱是我自己挣的,买的都是家里吃的用的,没乱花。妈你要是没什么事儿,我们先休息了。” “……”刘秋花一愣。张秀珍嫁过门这么多年,说话的声音都没大声过,更别说和她顶嘴了,这下不仅和她顶嘴,还不理她! 这叫什么事儿! “老大家的你……”刘秋花正要发飙,张秀珍拍了拍周清扬和周文飞:“喊奶奶。” 周清扬从善如流,飞快地喊了声“奶奶”,张秀珍拉着两个孩子快速走进门关了门落了锁一气呵成,快得让刘秋花没反应过来,过了许久,听到刘秋花暴跳如雷的声音:“要造%反啦!” 周清扬周文飞面面相觑,又看看张秀珍,三个人突然相视大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走了几天,刘秋花对周爱国倒是照顾地周到,看着还是白白净净的,衣裳也换过了。除了周爱国,家里的其他地方却是乱糟糟地落了灰。 周文飞不嫌脏,呜呼一声扑到床上:“还是家里舒服。” 张秀珍和婉地看着周文飞,环顾屋子一周,又仔细看了看橱柜,心下一沉。 张秀珍是个做事极其讲究秩序的人,在周清扬眼里那就是有强迫症,东西放哪儿就得放哪儿,谁动了一分一毫她都能看出来。 自从周爱国病了以后,刘秋花每次都借着照顾周爱国的名义,时不时来家里扫荡一圈,大约怕是担心张秀珍有二心,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索性自己先下手为强。 张秀珍第一次发现时问刘秋花,刘秋花痛心疾首地骂她是个败家精,自己看不住东西还冤枉她做贼。张秀珍二话没说,等到了晚上,就悄悄把细软收拾了,藏在更加隐蔽的地方,等真的需要用到时,才悄悄拿去卖了。 否则,大约不用半年,张秀珍就要成为睁眼瞎了。 “周爱国,你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张秀珍眼睛有些泛酸。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和两个孩子把带回来的东西拆开了,烧火做饭。 “妈,咱们吃了这个大鸡腿吧!”周文飞眼睛发亮。 “一个给你,一个给姐姐。”张秀珍笑道。他们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东西,都藏得特别严实,一层又一层裹着,刘秋花那么精的眼睛都没看出来。 “我不吃。”周清扬推掉鸡腿,“这几天在舅舅那吃多了,腻得慌。” “腻也得吃,”张秀珍又给夹回去,“多吃肉才能长大。” 周清扬笑眯眯地举起鸡腿,“那妈妈你吃一口我再吃,你不吃,说明这个鸡腿不好吃!” “你……”张秀珍一时语窒,对着周清扬狡黠的目光,眼睛顿时有些湿润。 啃了一口鸡腿,还没咽下,门咚咚咚响。 周清扬皱着眉头,心想莫不是隔壁是属狗的,闻着肉香就来了。正迟疑呢,张秀珍摸摸她的脑袋说,“你先吃。”自己站起来开门。 门口站着周文语,见了张秀珍,吊儿郎当喊了声“大伯母”,见张秀珍嘴唇有些油,不由狐疑地望屋里望了望。 “你找我有事儿?”张秀珍挡在门口。 周文语撇撇嘴,对张秀珍说:“奶奶让我过来和你说,这几天你不在,奶奶给大伯买菜做饭前前后后花了五块钱,家里没米了,奶奶还借了一碗米给你们,现在她要做饭没米了,让你还钱和米给她。” 周清扬:“……” 饶是见了半年奇葩,周清扬这会还是深受震动。 怎么形容找刘秋花这个人呢,就是精打细算到六亲不认。 光是这半年,周清扬见过的精打细算的行为就包含:周文飞在她屋子里玩儿,她正好肚子饿了,就随手下了一把面,给周文飞喂了一口,然后就过来和张秀珍说,周文飞吃了她一把面,让还面。 还有,村里没电了,周清扬去借了一截蜡烛,隔天,刘秋花说,这个蜡烛原本是完整的,现在那半截她也不要了,让还整的,新的。 诸如此类,不可一一描述。但是,刘秋花的精打细算并不针对周爱国一家子,而是针对全世界每一个人……是的。每一个人。 据说当年温碧珠坐月子的时候,周爱军去刘秋花那抓了一只鸡,被刘秋花发现肚子里还有一只毛鸡蛋,硬生生让周爱军还了两只鸡给她。 还有,据说,当年刘秋花去张清芳那买酱油,张清芳找零钱的时候少算了一分钱,被张清芳骂了整整好几年。 中国葛朗台。 周清扬默默下了结论。就是这会吧,一碗米要还,大约那五块钱,还包括了刘秋花自己的工钱…… “哟,这么能算,怎么不见她发财啊!” 张秀珍正是哭笑不得,突然传来一个柔媚的声音。张清芳换了身旗袍,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款款走过来。 “你弟弟在街上遇见我,托我过来看看你好不好。”张清芳撩了下头发,风情无限。 周文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望着张清芳,心里想起她妈妈常说的“张清芳这个骚%货”,不由有些鄙夷。 “小丫头,你这是什么眼神?”张清芳斜眼睨了她一下。 周文语低下头,看看自己脚上那双透明的胶鞋,以前觉得是水晶鞋,这下却觉得有些不好看,脚趾头收了收,不打算搭理张清芳。 “伯母,你自己给奶奶送过去吧,我还要回家吃饭呢。”周文语说。 “送什么?”张清芳冷嗤一声,“天底下什么新鲜事没有,我就没见过照顾自己儿子,吃口饭还要算饭钱的!” “死妖精!要你多嘴!”刘秋花冲出来,叉着腰骂道,“亲兄弟明算账,他们早早就分家了,我帮着照看,就活该贴钱?” “分都分家了,那你以前还见天儿的到周爱国这打秋风,一个人打不算,还带着周爱军全家来打!现在周爱国倒了,怎么就不见周爱军照顾他这个好大哥?以前天天往人家家里蹭饭那个热火劲呢!”张清芳嘴皮子吧嗒吧嗒说了一串。 刘秋花越听脸越白,张了半天嘴反驳不了:“骚%货,我家的事情轮得着你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