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爱军?你们怎么打听起他来了?”张友生疑惑。 李建成和他解释说是厂子里的员工,是来了解情况的,张友生“哦”了一声。 “周爱军啊,也算是一个人才,周家村头一个中专毕业有正经工作的。”张友生撇撇嘴。 “没了?”李建成讶异。 “你还要让我说什么?”张友生不想多说。 李建成拉住他的手:“您这么敷衍我算什么回事?怎么的,瞧不上我?有话都不肯和我说了?” “不然你让我说什么?”张友生坐一旁,捏起一撮烟丝,放在水烟筒的烟嘴上,吸一口,咕噜咕噜作响,“你可是人家的领导。” “你这不是埋汰我么?”李建成失笑,“什么领导不领导。你就当是和我闲聊呗。这个人到底咋样?” “那可就是闲聊了?”张友生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见李建成点头,嘴一歪,不屑道:“都说这个周爱军是村里的头一名,我却不大瞧得上他。他哥周爱国那才是真人才,当年念书的时候,算盘顶在脑袋上盲打,比旁人算的都快都准。也就是家里情况,他家老爹又是个酒鬼,才把他耽搁了。” “变成植物人的那个?”李建成问。 张友生点点头:“运气不好被车撞了,肇事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 “周爱军的老婆倒是挺好看的?”欧博城在一旁笑呵呵问。 “吵家精!”张友生接过话头啐了一口,“就是这个吵家精进了门才看出那周爱军不是个东西。从前周爱国养家,有什么好的都给这个弟弟,那是他愿意,他疼弟弟!这个吵家精进门以后,明着跟周爱国要,不给就闹。周爱军也不说啥,任她闹。还跟邻居吵架,三天两头都得闹一场。他那个家啊,迟早要叫这个吵家精闹散了!” 张林旸在一旁端了杯茶到张友生手边,张友生喝了一口,又是叹气:“周爱国这一倒就知道人情冷暖了,他这个最疼的弟弟啊,真没帮上什么忙,钱没贴补多少不说,吵家精还成天撵着侄子侄女儿。哦,就是那个周带弟,她还有个弟弟。” 听他提起周带弟,李建成和欧博城对视一眼,李建成把方才去家访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张友生,张友生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骂道:“周爱军这个白眼狼!” 把周带弟送走这件事,周爱军能不知道?就是给温碧珠十个胆子,温碧珠也不敢擅做主张把人给送走了啊! 刘秋花也是个老糊涂,周带弟挺好的一个小姑娘,就是因为是个女的,就要送走? 这事儿还是发生在她周家村呢,他这个村长都觉得害臊! “要说咱们安平镇别的村,也发生过这种事情,都是特别偏僻的自然村里,有那么几个重男轻女的人,生了女儿还想要儿子,一生五六个七八个,实在养不过来了,就偷偷把孩子送人养了。那些人就是超生游击队,生一个孩子换一个地方,监管不到也不好监管。可是带弟还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呢,要送走?她也不怕被口水喷死!” 张友生踱了两步,又是叹了口气:倒也有这样的事情,家里说送到亲戚家养的,谁也不会多想,时间久了,谁也不会过问。从前好多人家的女儿不就是这么悄无声息地送了人么。 “爷爷。”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林旸突然开口说话,“那个姓张的瘸子为啥非要周带弟当女儿啊,她都这么大了!” “不想养呗,小的难养。”张友生回了一句。 欧博城在一旁附和道:“路上我也在琢磨这个事情。一般人家生不出孩子想要抱养孩子,要么是抱刚出生孩子,最大也不能超过五六岁,再大的孩子都能记事了,不好培养感情,弄不好还要跑回去的。这个人倒好,专挑大的?” 李建成在一旁呵呵开玩笑:“倒像是古代挑童养媳,琼瑶的《六个梦》看过吧,里头那个小婉君就是八岁时候被卖了当童养媳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欧博城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爱看言情小说。” 李建成敛了笑容,对张友生道:“那个小姑娘看着和我女儿一般大,我看到他就想到自家的姑娘。有事情你多担待些,总不能看着我厂里的人真犯糊涂,因为穷就把自己的侄女儿卖了。这说出去,我这个副厂长、博城这个支部书记脸上都无光。” “咱们今天来这一趟,我量周爱军也不敢再对自己的侄女儿动什么心思。”欧博城附和着,想起小姑娘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小姑娘看着也是个机灵的孩子,旁人要卖她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几人又聊了一会李建成起身离开,临走前问张林旸啥时候开学,张林旸答说还有一个月,李建成摸摸张林旸的脑袋,笑着离开了。 “爷爷?” 张友生送完客人,坐在屋子里已经抽了十来分钟的水烟,啪嗒啪嗒响,心神不宁地发呆。 张林旸喊了他一声,他放下水烟踱了两步,对张林旸道:“你在家呆着,我出去走走。” 此时,周爱军正在家里对温碧珠发脾气,抬手就将桌面上的碗扫落在地上,恨恨道:“这下你满意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谁知道那死丫头会疯了一样,在外头乱说话!”温碧珠眼神瑟缩,她也知道今天自己这是闯祸了,闯下大祸了!就刚刚李建成的话,还有欧博城那暧昧不明的态度,不用周爱军,就是她自己都能踩到,周爱军入党这事儿怕是要黄了。 可是能怎么办,要怪就怪那个死丫头啊! 对了,还有刘秋花,一个小姑娘都安抚不住,转头就让周带弟掏了个底。 “怪别人?”周爱军心头火丛丛烧着。先前在厂里的时候,李建成一直都待他不错,加上他腿脚勤快,李建成几次在众人跟前都夸奖他。辛辛苦苦这么长时间,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李建成看到这一幕,也就这么一转眼的时间,李建成对他的态度就已经天差万别。 还有那个欧博城,他原本就不喜欢他!今天这样一闹,还不知道欧博城回去要怎么和李建成说! “你这个法盲!”周爱军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收了钱就是拐卖儿童,是刑事罪,要坐牢的!” “你还真别吓唬我!”温碧珠梗着脖子回道:“他们有证据么!张跛子那就是和我商量商量!再说了,咱们这附近村子,多少人养不下孩子都送人了,警察要抓先抓了他们啊!周带弟也什么事儿都没有好端端在这呢,他们能告诉什么!还有,别和我提钱,但凡你能争气些,多挣些钱,我用得着算计这么点钱么!” “你……”周爱军气结,“你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我问你,你当真什么钱都没收,也没答应张瘸子什么额外的条件吧?” “我……”温碧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周爱军,有些胆怯道:“我……” “糟了糟了!”刘秋花急吼吼冲进来,“你嫂子带着两孩子说要回娘家去!” “现在?”周爱军看看日头,“这都过中午了,还回娘家!” 方才张秀珍闹着要去派出所,周爱军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都快跪下来求她,张秀珍面色才有些和缓。周爱军一向觉得张秀珍是个一团和气的人,也很好拿捏,最近怎么变得他都有些看不懂了? “别是又跑去派出所了吧?”刘秋花哆哆嗦嗦,“这都什么人啊!一家子吵架归吵架,关起门来还是一家子,怎么动不动就能上外头去闹?她要真去派出所闹,我就把她赶出咱们周家去!” “让她告去,我不怕!”温碧珠呸了一口,“为了个不相干的赔钱货,闹得一家子不得安静。我看那个,就是个丧门星!” 说着说着又“诶”了一声,冷笑道:“张秀珍是不是傻了,她娘家在仙莆村,一天就一趟车,还是在早上才有班车,她这是准备走路回家?雷声大雨点小,我看她带两孩子,还真能走远。” “诶诶诶,你上哪儿去?”周爱军穿上外头,温碧珠赶忙拦着。 “追她们去!”周爱军道:“就一个女人两个孩子,还能上哪去!嫂子的弟弟张从和在县里,她大约就是找张从和去了。” “不许去!”温碧珠拦住他,“那是她自己要走,不是咱们赶她走的,出了什么事儿也是她自己的事情,碍不着你!” “你随她去。”刘秋花一个脑袋两个大,“她能翻出什么花儿来?家在这,根在这呢!也就是一时气不过,想通透了也就回来了。” “妈你……”周爱军皱眉头。 刘秋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怎么了!” 周爱军蹲在地上,气得揪头发:“你们啊,把我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