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先便说好了,除了每年中元节喂饱我外,你还得为本侯作画留影,老鬼,本侯享用你画稿三十副,也让你前后观了三十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可有把握?”
说话间,一赤黑葫芦从鬼侯手中扔出,其内黑酒一壶。
青衫老鬼笑着接过,将之灌入嘴中,狠狠吞吐,暗淡魂影被黑酒一点点的填满渲染,直至酒壶喝干,鬼影如墨,再没有那随时就要飘散的虚弱感。
这酒,续了他一口气,但也就是一口气了。
那墨影自鬼体中不断消失,怕用不了两日,依旧要散。
呼出酒气,老鬼甩开葫芦道:
“痛快!”
乘酒意蹒跚至桌旁,其人衰发散落。
抽手出袖。
抬臂开掌。
五指一握。
老鬼手持残笔狂笑,如惊雷落,在那画纸上猛地一点,再点!
有什么把握不把握的?无非是画而已!
白侯眼睛一缩,此刻惊呼摇首,赞而叹曰:“好胆!”
“哈哈哈,饮满杯,蘸朱砂,胸中墨,笔做锋,将死不该狂?不狂非男儿!”
我不度天人五衰,不受红尘渲染,百年过去,却依旧是少年啊!
笔走龙蛇,丹青艳之,天道有感,阴间沸腾。
门外因之前听到老鬼那企图还阳大野心而心神具颤的龙虎高徒师姐妹此刻也全被这画吸引,都忘了身陷囹圄。
此人,首笔便画眼点睛?!
果然好胆!
其画道之狂,堪比那位号称落子必天元,无双大国手,于百年前在摘星楼观星化道的前代监正!
那老鬼。
已入佳境,如痴如魔,如疯如诉。
他低头不语。
前世父亲的话却突然重响耳边。
“你的天赋好到这种地步,是会遭天妒的。”
这句话如同拨开记忆里的云烟,前世今生,走马灯般一一闪过脑海。
上一世,那手中总持着一串紫檀,虔诚禅宗的老爹,从他八岁画了一副罗刹图后,便笃定他活不长。
于是不顾妻子的反对,硬生生将原本名为莫济楚的他改名为莫振声。
蝉生三年,不鸣则已一鸣则死,如烟火般。
这怎么都不能说是好名字。
在那些薄雾弥漫的清晨间,在那笼中雀鸟的鸣叫里,在那些画卷中鬼神佛陀注视下,京派大牛,专擅鬼神的父亲莫平安没少因此在那间四合院里和他妻子吵架。
试问,世上那个母亲会对一个咒自己儿子要早夭的枕边人没有怨言?
做律师的母亲和画家父亲之间,科学理性和迷信虔诚两种世界观过毒瘾般交汇之后,也许注定早晚要分开。
果然,时间长了,两夫妻便也过不下去了。
也果然。
莫振声和他爹说的一样,在十六岁这年便患上了恶癌,那些叛逆的细胞在他身体内扩散至心肝肺肾大脑。
就是神仙来了,也不敢动刀。
也许,真的是天妒吧。
明明每年要体检两次,在体检前六个月时,都还好好的那具身体,在检查结果出了之后,短短十二天就拖着他走向深渊。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莫平安独自在屋内叹气,口中念叨:“莫振声,莫振声,为何不鸣,都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