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冷雨密密匝匝地下着,温度寒凉。
一旁漆□□仄的小巷子里,响起一阵压抑而低沉的闷咳声,其中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干呕和呜咽。稍后,咳声渐消,喘息声却粗重清晰起来。
腐败的垃圾堆叠在墙角,肮脏遍地,污水横流。一道瘦削的身影蜷缩其中,她半伏着,一手撑在污浊的地面,一手紧紧捂着腹部,脑袋低垂,湿透的发丝服帖地粘在脸侧。
喘息片刻,她艰难地直起上半身,之后卸了力,身体颓然地靠在墙上。她后脑抵着墙面,面容朝上,雨水打在脸上,一半流入脑后,一半顺着脸颊流到脖颈,钻进了衣领里。
喘息声渐渐平稳,她抬起一只胳膊抵在额头,手心朝上,挡着迎面的雨丝,紧闭的双眸颤动片刻,终于艰难地张开了一条缝隙。视线里一片漆黑,看不见半分光亮。
身体被冻得麻木,脑子也不若往常那般灵活。又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清醒大脑,江白感受着蚀骨的寒意和面上流动的液体,她不禁发出重重疑惑,她现在是在哪里?是在地狱吗?
她全身疼得厉害,彻骨钻心,就如死亡的那一刻。
这时,不远处一道刺目的光,穿透重重雨帘,直直照射过来。它停在江白脚下,那片恶臭熏天的污水上面,有一部分,落在了她不小心探出的脚尖上。
片刻,那道昏黄的光晕摇晃起来,幅度不大,伴随着几道鞋底踏在水面上的“嗒嗒”声,那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刺眼。江白眯起眼,偏过头躲着它。
她心里平静,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微疑惑。她太想知道自己正在什么地方,是传说中的地狱,还是别处哪里,听那数量,来者大约是两人。脚步声不急不缓,徐徐接近,像两个猎人,在围猎已被逼至绝境的猎物。
只是一个念头升起的时间,脚步声蓦地顿在了她身前,明亮的手电筒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似是来人在辨别她的容貌。她痛苦地遮住眼,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光从她脸上移开。
双耳敏锐地捕捉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停在脸上的光剧烈地晃动几下,像是从一个人手里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之后,那光停在了她身侧的墙壁上,江白小心地移开手心,眯着眼去瞧来人。
面前站着两个黑乎乎的影子,轮廓模糊,她微微张开唇,雨水顺着唇缝流进嘴里,她艰涩地舔了舔,从干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谁?”
对方却发出一声疑惑,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起后,一片阴影兜头罩了下来,有薄薄的呼吸喷洒在她额头,稍后,她的下巴被迫抬起,对方甚至双指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江白,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了?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啧啧,你看看你这满脸的血。”下巴被嫌恶地推开:“真让人嫌弃。”
江白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却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的那声音清润活泼,稚气未消,有些熟悉。
是谁来着?她闭上眼,在脑海里一遍遍搜寻足以对得上这声音的脸。
“喂,你没事吧?眼睛怎么闭上了?不会死了吧?”
你才死了。江白蹙蹙眉,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一句,却忽然心里狠狠一颤,让她倏地睁开了眸子,但她瞳孔张大,视线并没有聚焦。
是啊,她不是死了吗?既然死了,不见牛头马面,面前的这两人是谁?
楚白被她突然睁开眼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又满心嫌弃道:“既然没死还不快起来,你想在这过夜啊?先说好了啊,我可不给你收尸。”
见江白还坐在垃圾堆里,表情空茫没有动静,她招招后面的司机,拿过对方手里的手电和雨伞,吩咐道:“你去把她扶起来,小心点,衣服可别沾上脏东西。”
司机恭敬地道了声“是”,便走上前,伸出一条手臂,提溜小鸡崽似的,攥着江白的衣领,就把她拽了起来。
江白双腿站不稳,没了手臂的支撑,她身体晃悠几下,便虚浮无力地往前扑。司机眼疾手快,又赶忙拽过她的衣领,这次没再放手。
司机手劲大,而衣领前面刚好卡住脖子,江白呼吸不畅,脸被憋得通红,双臂无力地扑腾,司机没发现,却被楚白眼尖地看见了。
吓得楚白急忙将雨伞怼到司机怀里:“哎,你小心点,你要把她勒死了。”楚白絮絮叨叨:“算了,还是把她给我吧。毕竟我可不想自家司机背上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
楚白将昏昏沉沉地女生拉进自己怀里,司机在后面尽职尽责地打着伞、照着路,污水沾湿了裤脚,之后又顺着脚腕流到了鞋子里。衣服上也沾上了污水和血迹,楚白闻着自身侧传来的臭味,她咬着牙,腮帮子绷得死紧,才控制着自己没将怀里的人扔出去。
江白意识昏沉,却非无意识,察觉到身侧人对自己的排斥和嫌恶,她伸着软绵绵的手臂,去推了推那人,嘴里小声而破碎地咕哝:“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