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乔伊,哦我可怜的马儿,也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老约翰小声地嘟囔着。
那匹名叫乔伊的骏马,被老约翰送给了一位军官。
换来的,自然是艾尔的安然无恙。
这也是两人现在只能徒步搬运尸体的原因。
“约翰,为什么不和大家的关系好一点呢?”
“死神大人您听见了吗?艾尔刚刚和我说了几个字来着的?”
“额……我想是十一个。”
“赞美死神!终于能从你口中听到超过十个字的话了!”
艾尔无言以对。
这个世界的语言对他而言是陌生的。
哪怕他继承了部分这具身体的记忆,可熟练掌握一门语言并非什么易事。
尤其当他早已形成发音习惯以后,控制嘴巴和舌头的肌肉,发出别的音符,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两周以来,从未把死神说成屎神,已经很给约翰面子了。
嗯,洛尔语的死神和屎神翘舌发音是相反的。
“所以约翰,为什么不和大家的关系好一点呢?”艾尔语速缓慢地再次发问。
“为什么要好一点?我们收尸人是与尸体打交道的,我们的信仰是伟大的死神,和活人无关。”
老约翰说起死神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天空:
“看看吧,活人只会欺骗你、辱骂你、蔑视你,死人却不会!所以我们应该给予尸体同样关爱,抓紧时间臭小子!不要让我们关爱的对象等久了!”
你爱的只是他们的罪恶而已……艾尔语塞,默不作声地跟在约翰背后。
快出营盘的时候。
他又小声嘟囔了句:
“死神在地下不在天上,而且你我都是活人啊!”
……
营盘外。
一片茂密的森林。
再然后又是一片造型极简的石屋,以及被修整过的绿坪。
穿过这些,还要走上五百码,才能来到那所谓的、距离前线最近的地方:
一块稍微平整的空地。
这里是血泪的天堂、烟熏焦臭的常驻地、混乱与秩序共存的牢房。
惨叫声、嘶喊声、怒吼声……宛如女巫炼制药剂的大杂烩,色彩浑浊得令人作呕。
无数残肢断臂和血肉模糊的东西,被随意堆放。路过的匹夫视而不见,脚步不停地从更远处搬运更多相同的东西来倒下。
一遍又一遍,仿佛没有尽头。
“臭小子别东张西望,跟上老约翰的步伐,让我们去带那些可怜儿回家!”
老约翰岣嵝的身躯,灵活地穿梭在这片死神青睐的土地上。
艾尔蹑手蹑脚地跟在身后。
他毫不怀疑。
老约翰若是此刻闭上眼,同样能轻松走到目的地。
“我的死神大人啊!这些可怜儿究竟经历了什么!瞧瞧他们,我已经开始思考是否用罐子把他们装回去,还是用我的臭袜子把他们带回去。”
“呕——”
艾尔没忍住,干呕起来。
两周来,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尸体。
可眼前的这四具……勉强算得上尸体的东西,又将他的承受力刷新了一遍。
面目全非、骨断筋连、难分血肉。
“让老约翰好好瞧瞧你们,可怜儿,你们还有什么罪恶留下了……”
老约翰丝毫不顾及旁人异样的眼神。
伸出右手,直接插入四个可怜儿的体内,搅弄起来。
“这个可怜儿的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啧啧啧,我想他生前一定许过愿,让自己拥有三条腿!”
“唯一可惜的地方在于,许愿成功的代价太大了,估计是信奉了伪神……”
“死神在上,这个可怜儿的排泄口太大了……不对不对,这应该是他的前面……”
艾尔:“……”
尸体对于老约翰而言,都是一样的。
你很难在他的脸上看出任何对尸体的负面情绪。
这或许和他信仰的死神有关。
也或许是因为这些尸体在他的眼里,和金灿灿的马克币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这一次。
老约翰的眉头皱得很深很深。
凝重的目光,微微张开的嘴唇,全然变了个人似的。
在艾尔困惑的目光中,老约翰的手缓缓从血肉之中抬起。
滴答——
滴答——
粘稠的血液顺着摊开的手掌滴落,一块被五颜六色包裹的银屑色铁片出现在老约翰的掌心。
那是守门人将士身上随身携带的身份牌,除了死亡,任何时候都不会摘下。
随着老约翰的手指微微抖动地刮去身份牌上的污垢,艾尔的呼吸仿佛停止了。
一段扭曲的字体,重新被阳光无情地揭露:
【守门人第二军团,十三营营长: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