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沈弦抱着刀,铠甲扔在脚下,大刀阔斧坐在马车里,小麦色的脸已经黑得像炭,“难怪皇后特意写信,让我看管你,你平时都是这样的?”
他想了半天蹦出个词,“像花蝴蝶?”
“……您要是不会聊天,可以不用聊,”越浮玉抬脚踹向对方小腿,让他靠里一点,给她留点地方,“况且,母后写信怎么了,舅舅照顾外甥女天经地义。”
和外人想象中不同,郑沈弦不是什么她的裙下臣,而是她外公郑将军的养子,她的小舅舅。只是一直驻扎边塞,众人才不认识。
她刚刚想介绍,结果一眨眼,这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原来跑到马车里躲清静。
郑沈弦向里挪动半步,嫌弃地看了眼马车,京城的东西就是小家子气,哪比得上边塞。
他不耐烦地把铠甲踢进座位下,“现在可以说了吧。特意把我从边关拉回来,折腾这么久,你究竟想干什么?”
半年前,岭南县令上书,有流匪作乱。
这是老生常谈,岭南山多人少,二十多年前几乎十民九匪,皇帝登基后,一直大力剿匪,情况才稍有改善。但流匪实在难以管控,随便藏在山里,根本找不到,费时费力还未必有结果。
对此,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独越浮玉主动请缨,还把他从边关拉过去,一起剿匪。
更没想到的是,这事竟然真的办成了。
想起这半年来,外甥女日夜伏案工作,几次累到病倒,她可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人。郑沈弦愈发好奇,她究竟想要什么?
越浮玉拿出镜子,指尖沾了一点胭脂,均匀抹在唇上,懒散回道,“我想要个爵位,怕朝中大臣反对,所以必须有个天大的功劳。”
剿灭岭南作乱百年的山匪,勉强能算这样的功劳。
郑沈弦一直在边关,对朝中之事了解不多,但也知道——
“公主能封的爵位你都有,还想要什么?”
“如果是公主得不到的爵位呢?”越浮玉放下镜子,两手撑着座位,艳丽的眉目高挑,整个人热烈地如同高飞的晚霞,张狂又妩媚,“如果本宫想封亲王呢?”
郑沈弦瞳孔一缩。
……
路过将军府时,郑沈弦跳下马车。
他没喊车夫,直接推门,从高速行驶的马车上跳下来,滚了两圈稳稳停住。这样一个人,临走时竟然留下一句,“你真是个疯子。”
越浮玉慵懒地靠在车窗边,挑眉挥挥手。
她知道舅舅为何这样说。
自古以来,只有皇子能封王,根本没有公主封王的先例,出格程度仅次于女子称帝。
可她并非异想天开,因为她有必须封王的理由……越浮玉按动眉心,红唇长长吐出一口气。
很快,马车抵达公主府,下车时,意外在门口看见几位僧人。
越浮玉:?
管家就在门口,看见她急忙迎来,面色为难,他低声汇报,“公主,皇上下令,让大师们暂居公主府。”
西域僧人来大申传经,皇帝十分欢迎,允许各地僧人前往京城学法。
只是这么多和尚,住处不好安排。思来想去,只有公主府无人又宽敞,距离驿馆还近,适合僧人们居住。
只是没想到,越浮玉竟然这么快回京,导致两拨人直接撞上了。
难怪管家脸色不好,刚回家,家就被占了,谁都不高兴,况且还是她抵触的僧人……但终归是父皇下的令,不能迁怒无辜。
越长溪勉强忍住不悦,“无事,公主府足够大,东院西院亦不相连,大师们可以随意行动。管家,好好招待诸位。”
她一边说话一边向大门走,红裙摇曳,路过之处如同红梅盛开,热烈绽放。
小沙弥眼睛都看直了,被师兄警告地推了一下,竟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撞向公主。
余光瞥见一个人撞过来,在岭南半年养成的习惯,越浮玉立马后退数步,但她忘了身后有人,身体猛地撞上别人,手指好像还碰到了什么。
她站稳后立即回头,“抱歉。”
蕴空放下袖子,面无表情退后,“无碍,本就是师弟的过错。”
越浮玉偏头,疑惑一闪而过,听语气,这人好像不高兴?
应该是错觉,这位声音如此冷淡,也听不出什么,她整理好裙摆,“诸位大师可以安心住下,本宫先行一步。”
*
得到公主同意,管家松口气,带领一众僧人前往西苑。
他指着房间介绍,“西苑有独立的厨房、大门,我已经吩咐过,侍女小厮都不会随意过来,大师们可以随意使用。”
明悟双手合十,郑重道谢,“叨扰了。”
天色将晚,管家很快给众人分配好房间,又安排好饭菜,快步离开。临走时,还是没忍住,偷偷看向那位玄袍僧人。
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啊,清傲从容、如皎皎冷月,管家心里感慨,仅仅看着这位蕴空大师,都觉得自己升华了,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听他讲经。
晚课后,僧人们回房间休息,走了两天两夜才从白云寺到京城,小沙弥碰到枕头就睡着了,还抱着枕头说梦话,“好香。”
隔壁房间,蕴空还在修行,提笔时,眼神忽然顿了顿。
他的右手手腕,有一道明显的红痕,是永照公主撞过来时蹭上的。应该是女子的东西,有股淡淡的香味,他洗了几次也没洗掉。
蕴空平静看了两眼,继续做功课,直到月亮爬到头顶,才上床就寝。
晚上,他罕见地做了梦。
梦里很像白天的场景,那位永照公主与他在门口相遇,她的指尖同样碰到他的手腕。但这一次,公主没有避开,而是一路向下,纤细柔嫩的手指划开袈裟,像一尾鱼,放肆地探入深海。
她靠在他身上,仰着头,如同在白玉河时,扬起白皙纤长的脖颈,红唇微动,灼热的的呼吸拂过耳畔,“公子……”
铛铛铛——
打更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蕴空猛地睁眼,立马感受到身上的异状。
黑眸沉沉,蕴空低头看向弄脏的袈裟,许久后,眉宇间忽然浮起一丝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