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义向来听她的,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跑来扶罗氏。
罗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走,我走。是娘错了。娘以后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守义扯着罗氏回了屋。
见他们走了,信信一下子软瘫在地上,双手捧着脸,低声哭泣。
哭一阵,想一阵,最后爬起来,冲到外头,从水缸里把那条大白鲤鱼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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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已经两年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一大锅的白米饭,冒着香甜的热气,填满了小小的屋子。
掺了小米的面饼子,烤得金黄酥脆,一块块带着斑驳的焦斑,牛舌般大小小山一样摞在盘子里。
还有一盘蒲公英一盘苣荬菜。
最让人注目的自然是那条红烧大鲤鱼。
一整条泡在大红陶盆里,雪白的肉,赤红的汤,腾腾冒着白水雾,新鲜鱼肉的香气叫人垂涎欲滴。
罗氏坐在桌旁,擦眼抹泪,一个劲儿地低声认错。平素信信可舍不得把家里的作料全用了。
信信板着小脸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背子上的肉,才道:“吃吧。咱都不死。我答应过爹爹,要照应好你们的。”
守义欢呼一声,立刻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白米饭。刚嚼了两口,又拿筷子夹起一块鱼肉,乖乖放在信信碗里。
信信嘴角微弯,温柔地摸了摸守义的头:“小心刺。”
罗氏这才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入嘴里,眼泪又扑簌簌掉个不停。
一家子吃完这一餐,东方已经开始露出熹微曙色,一片黛蓝。
信信把没吃完的饼子用干净的布裹了,又叫守义一起收拾衣裳。
罗氏见了,小心翼翼地问:“你这是要离开小岭村?这可怎么行?在这里好歹还有乡里乡亲,有这屋子,若是……”
信信冷眼看她:“你不说以后都听我的么?!”
一夜之间,向死而生,信信觉得自己已经长成了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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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早就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只有她爹以前做的一个树根雕成的梳妆盒子精巧别致,带不走。
信信便趁黑偷偷扔在了云珠家的后院,算是抵了昨日那些米面的钱。
大门想了想仍是锁上,便带着娘跟弟弟拎着包袱到了村口大路旁,找了棵大桑树坐下。
眼见着日头升起来,树上的鸟儿也唧唧啾啾叫个不停。
这才瞧见一个老头赶着一匹老黄马,拖着一辆大板车,晃晃悠悠地出了村口。及到近处,就瞧见云珠坐在八九个女孩子中间,车头还坐了一个年纪跟她娘差不多,穿石青褂子的婆子。
她心里到底有些慌。不知道自己谋算的事能不能成。
可成不成都只有尽力一试。
便忙叫罗氏跟守义藏好,自己一个箭步窜了出来,站到路中间。
“你这丫头作死哦?斜刺里窜出来,也不怕叫马车给撞死!”
那婆子拍了拍胸口,三角眼吊得跟眉毛一般高,大声骂道。
“哎呀!信信!是信信!她昨天说好了来送我的!你果然守信用!”车上的云珠见了她,开心地大呼小叫。
又扯着那婆子道:“关大娘,这是我的好姐妹,我跟她说两句话!”
信信忙跑上前,把昨晚准备的香包递给云珠:“送你做香包用。”
云珠抱着那花包嗅了嗅,欢喜道:“好香。”又递到关大娘鼻子下,“你闻你闻!”,又指着那小燕子道,“信信你太巧了。”
关大娘斜眼打量着信信,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可到底急着赶路,便一脸不耐烦,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东西也送了,赶紧走吧。”
信信心里慌得很,可面上却装作寻常。
她暗暗长吸一口气,双眼一弯,甜甜笑道:“关大娘,听说您是咱们这一带最能干的牙婆,经您手卖出去的姐妹们都到好人家去享福。”
关婆子闻言挑着三角眼得意地笑了笑:“哟,你这小丫头,不但模样长得好,嘴还忒甜。”
信信屏住呼吸,笑道:“我也想跟着云珠一起去,成不?”
她今儿特意打扮过,乌黑的头发扎成个双丫,系了红线。身上穿着云珠昨日送她的旧衣裳,虽然大些,可杜鹃红的衣裳衬得她眉目楚楚如画,肌肤莹洁雪白。若单看样貌,关婆子没理由不肯买她。
却不想那关婆子上下看了她半天,却是双手一拍,惋惜地摇了摇头:“不成!”
信信闻言,脸色煞白。
一颗心好像沉到了冰冷的河底,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