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世家门阀规矩森严,姜负雪又是主支子弟,得姜家重视,前程不可限量……
他若想,就是公主也娶得,宴音只是主簿之女,就算拼钱也富不过姜家,她是怎么也攀不上这朵高岭之花啊。
宴音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厚着脸皮说想嫁给他,真的要去达成也实在是困难重重。
虽然白天舟车劳顿,但到了晚上,宴音躺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地想,现在的姜负雪还未入仕,应是明年春闱才下了考场……
那就是说,他现在还在鹿芩书院念书!
宴音眼睛一亮,她记得姜负雪和她说过,鹿芩书院很大,也招收女子,虽然是男女分开教习,但难保什么时候就遇见了。
只是,鹿芩号称当事第一书院,所收的学子不是惊才绝艳,就是家世显贵的,她虽然识字,但文采实在平庸,也未下过功夫,家世更是轮不上。
宴音越想越清醒,歪在白瓷枕上鼓起了双颊,玉足夹抱着被子左右翻覆。
光是去找他就这么难了,反正前世她记得姜负雪做到了丞相也未娶妻,干脆她跑回苏州躲过这两年算了!
半夜不睡的后果就是,宴音的脸色比昨天还白。
黄嬷嬷吓坏了,以为小姐是水土不服,给她挂了苍木藿香等药材塞满的香囊,又灌了一碗治胃口的陈皮雪梨汤,才准她吃早饭。
青芝是个好打听的,早就将周围人家打听了周全,趁着早饭的功夫和宴音念叨。
看着青芝的嘴一张一合的,宴音忽然想到了前世刚到盛京,有个消息也是从她口中听说的。
那个人或许可以帮她!
宴音迫不及待吃完早饭,兴冲冲地拉着青芝出了门。
她并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但他应该算有名,到鹿岑书院周围打听一圈,也能知道。
鹿岑书院占地大,走了一圈,果然打听到了名字,又顺着大概的指点,马车一路驶进了一个狭窄昏暗的巷子。
青芝悄悄掀开帘子,就看见车轮滚过一个破麻袋,那团褐色瘪了下去,流出黄黄绿绿的奇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味儿酸沤得吓人。
她赶忙放下帘子,担心地问道:“小姐,我们找那个什么洺詹做什么啊,还来这种脏乱的地方……不安全的。”
小姐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忽然就要找一个被鹿岑书院拒收的学子呢。
宴音正襟危坐着,她今日打扮虽然素净,那五官却已是最用心的着墨,饱满朱唇轻轻张口:“找个辅课先生。”
再往前,马车也进不去了,只能下车步行,踩在湿腻的地上,宴音庆幸自己今日未穿曳地的罗裙。
青芝紧紧地揪着自家小姐的袖子,说道:“让周叔陪我们进去吧。”说的是替她们赶马的车夫。
宴音点了点头,她们戴了帷帽,只怕在这暗巷中更为显眼,有男子跟着也好。
有周叔在确实行事方便些,他就挨个敲门问去:“请问可知尤洺詹家住何处?”
顺着指点,一路走到了巷子尽头,就见一扇低矮破旧的门半开着,以周叔的身量进去都要弯腰。
宴音走近了想往里看,就被苦霉的药味熏得退了一步,里面黑洞洞的照不进阳光,只隐约听见几声虚弱的咳嗽传出来。
“是洺詹回来了?”干涩苍老的声音响起,这应该是尤洺詹病弱的老娘。
宴音站在门外,答道:“尤夫人,我是来找尤洺詹尤先生的。”语调温文有礼。
屋里不再说话了,应是没搞清楚外头的情况,慢慢又小心说起:“他出去买药了,还没回来呢。”
果然如此,尤洺詹的家庭状况和前世传闻中一模一样。
前世,宴音也是刚到盛京,听青芝偶然说起这件发生在盛京的事。
鹿岑书院有一学子本已凭文采考入书院,但因家境贫寒交不起束脩,又有个常年离不开药的老娘,读了几日交不上,被赶回了家去。
结果,这学子一怒之下纵火,烧了半个鹿岑书院,事情闹得实在太大,尤洺詹很快被下了大狱。
家中老娘无人照顾,病死在破屋中十日才被人发现,他知道后,也自戕在了狱中,实在令人唏嘘。
宴音收回思绪,仍旧彬彬有礼地问:“可否进去等候尤先生?”
屋内人影动作缓慢,接着,身形枯瘦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头发大半染了银丝,脸上肌肤干薄,只剩面骨撑着。
她扶着门,拿着个小杌子,带着歉意说道:“寒舍狭小简陋,还请在外等候吧。”
宴音口中道谢,接过杌子,当真就静坐等了起来。
尤夫人就不止一人,又说:“里面还有几个凳子,我搬不动了……”
周叔进去麻利端了出来,一群人都坐在了屋外晒着太阳。
尤夫人也坐下了,黄浊的眼打量着这拿下了帷帽,容貌美极了的姑娘。
“敢问姑娘名姓,你们这是为何而来?”
宴音幼时陪着父亲走南闯北的,看人也有点眼色,这夫人说话进退有度,尤家想来也曾是书香之家。
宴音懂尤夫人的担心,柔柔笑道“我想考鹿岑书院,来寻尤先生教导我。”
她干脆说明了来意,尤夫人放下了猜测,点了点头。
没等多久,巷子那头跌跌撞撞来了一人,穿着补得薄厚不一的粗布麻衣,身量倒高,却很瘦,面容倒是清雅俊秀,只是发髻松散,狼狈落下了几络,脸上青紫交加,手中空空不似有药。
“阿洺……”尤夫人轻声喊道。
看来这人就是尤洺詹,人走近了,宴音看得更加清楚。
他不应尤夫人的话,眼中失了落点,带着几分危险仓惶,又似走到了悬崖之上,隐隐有崩溃之象。
这个眼神,宴音很熟悉,他是要走到绝路了,不出几日,就要做出傻事。
“尤先生,救救我。”她先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