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单鞋,多套了一双袜子,一出院子,就感受到了“接地气”的寒冷。
她咬咬牙,二话不说,扛着锄头就往农场走。一路走得飞快,仿佛只有跑起来,两只脚才不会冻住。
李青荷跟在她身后,气喘吁吁,老半天才追上去。
今天的任务是种菜,队长用铁锨划线,将男女村民、男女知青,分成四个小组,分开劳作,泾渭分明。
叶龄仙也分了一小块地,领到种子后,她依旧没废话,弯腰挥起了锄头。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脚底又实在凉,所以干活的效率很高。松土,刨坑,丢种子,一上午,就把一天的活干完了。
下午,李青荷还扛着锄头一步三歇息,叶龄仙看不下去,干脆帮她把剩下的活也干了。
朱红霜一看,平时娇弱的叶龄仙,今天竟然干得比自己还好,好胜心上来,一口水也没喝,也卖力地干了起来。
“比学赶帮超”的氛围下,女知青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不到傍晚,就完成了组内任务。在四个小组里,轻松拿到了第一名。
晚上,大食堂开饭前,队长高老川点评作业,把女知青们夸了一顿,还重点提到叶龄仙。
“今天,大伙都该向叶知青学习,人家一个城里姑娘,都能把菜种得又快又好。个别落后的老娘们儿、老爷们儿,还有脸吃公家的饭吗!”
老队长笑声爽朗,叶龄仙的心情却很复杂。
高老川是高进武的父亲,平时作风正派,对知青们也很照顾。可他退休后,却偏向自家儿子,对儿子的家暴视而不见。
后来证明,那张“回城特批”是假的,可就因为他,高进武一开始才会狐假虎威。
想到这些,叶龄仙平淡道:“高队长过奖,大家都很辛苦。”
“哼,假清高。”村民队伍里,马冬霞不服气地站了出来。
她生得盘条亮顺,圆盆大脸,一看就是好生养的。除了皮肤有点黑,也算是本地姑娘里的一枝花。
不过,自从叶龄仙来了,她这一枝花,就被衬成了一根草,原本追求自己的小伙,都围着叶龄仙献殷勤。
时间久了,马冬霞难免郁结在心,整个老树湾,恐怕她才是最希望,叶知青赶紧打包回城的人。
马冬霞甩甩长辫子,阴阳怪气,“高队长,您给女知青划的地,面积小不说,又松又软。给我们划的地,面积大,还埋了石头。知道的,说您照顾城里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看上哪个女知青,想让她给您做儿媳妇呢!”
这话指向性太明显,村民们不由想起昨晚,高进武“夜会”叶知青的事。
叶知青已经澄清,她对高进武没有任何想法,可是,高进武对叶知青的心思,在老树湾早就不是秘密。
众人小声议论着,高进武只是脸红,却不辩解,反而坐实了传言。
女知青们这才明白,今天白天,高进武几次路过她们的任务区,只是想找叶龄仙说话,然而叶龄仙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男女知青们,尤其是朱红霜,脸色有点难看。
女知青们未必都看上高进武了。只是,知青回城的名额极少,还需要大队干部审核。如果叶龄仙故意吊着高进武,多少也算“非法竞争”,必然威胁到自己的利益。
插队支援农村建设很有意义,但是回城,依然是每个知青的渴望。
“马冬霞,你胡说什么?昨晚的事,已经很清楚了,进武和叶知青没有任何关系。以后,谁再搬弄是非、破坏团结,工分全部扣除!”
老队长声如洪钟,他一发话,整个食堂都安静了。
马冬霞不敢再言语,她可不想饿肚子,只愤愤瞪着叶龄仙,低声咒骂了一句:“戏子!”
这个称呼已经太久没有听到,叶龄仙一愣,却没有发怒。比起前世经受的欺负,这两个字简直微不足道。
她“诚恳”看着高老川,提醒道:“高队长,既然女知青组,难得拿了第一名,您是不是也该奖励些什么?”
这个要求不过分。往常,村民组第一个完成任务,也会额外适当地追加工分。
“应该的,你们想要什么奖励?”高老川问。
叶龄仙想了想,“过两天就是三八妇女节了,公社有庆祝活动,能不能给女知青们放一天假,让大家去镇上逛逛?”
此话一出,女知青们个个两眼放光。
加工分,发口粮固然好,可是逛公社机会就珍贵了,一年到头也没几次。
尤其赶上节日,公社不但有集会,还有龙虎班唱大戏,万人空巷,热闹极了。
女知青们上次走出大山,还是年前。她们存了几个月的补助,三月又赶上换季,需要采买的东西也多,光是想想就激动。
面对这些年轻的、期待的眼睛,高老川不想让她们失望,大手一挥表了态,“叶知青的提议很好,明天一早,我就向公社打报告。如果申请通过了,就派大队的车,送你们翻山!”
“哇哦!”女知青中间,立即爆发出热恋的掌声和欢呼。
旁边的男知青,以及村民们,全都羡慕不已。
马冬霞看向叶龄仙的眼神,更恼恨了。
叶龄仙不以为意,有时候,报复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过得比她好。
晚饭过后,有几个男知青走过来,同女知青们打商量,请她们到时候帮忙采买东西。
叶龄仙特别留意了一下,整个食堂,都没有程殊墨的影子,就连他的两个跟班,也一下午没见着。
这人是修仙吗,连大锅饭都不来吃?
不过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晚上回宿舍,叶龄仙路过大队大院,妇女主任张翠茹,又单独叫住了她。
她跟着张翠茹,刚进堂屋,就看见程殊墨,和他的两个跟班,老老实实站在厢房,被大队支书劈头盖脸地骂。
但是听声音,挨骂的主要是那两个跟班。老支书对程殊墨,不仅没有疾言厉色,似乎还有一点……客气?
隔着虚掩的门板,她本想偷偷看一眼,结果一抬头,就被程殊墨的目光,捕了个正着。
他没有笑,甚至是面无表情,眼眸很深邃,又带着睡眠不足的困倦。
他的睫毛轻轻一颤,像认真注视着什么,又像什么都不值得入眼。
仿佛嗅到什么危险,叶龄仙立即躲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