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梦醒(2 / 2)七十年代梨园小花旦首页

叶龄仙心中一急,顾不了许多,脱下湿漉漉的鞋子,朝男人重重砸过去。

第一只没砸中,她不甘心,又丢出去一只。

第二只鞋子,划着优美的抛物线,堪堪砸中男人的后背,留下浅浅的水渍。

“艹,敢惹老子?”

男人低声咒骂一句,转身朝叶龄仙走去。

他来不及兴师问罪,就被后脚赶到的村民,围堵在中央。

这群人有男有女,资历最老的,是大队的宣传主任张翠茹,也是高进武的大嫂。

就是她,今晚差人通知叶龄仙,说叶家从城里寄来了信,放在大队大院,要她立即去取。

叶家自从生了弟弟,早就不管闺女的死活,来信多半不靠谱。可是叶龄仙回城心切,毫不犹豫相信了。

她出门太急,连个同伴都没喊,走到半路,就被一只野狗追赶,吓得摔在河边,继而发生后来的事。

现在想想,那只野狗也蹊跷得很,多半是人精心设计。

张翠茹故作惊讶:“叶知青,你的衣服怎么湿了?你和进武……怎么单独出来?”

现场明明还有三个“意外”出现的男知青,张翠茹却自动忽略他们,故意煽风点火。

叶龄仙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借着村民的火把,她终于看清了,那位“程司令”的脸。

男人很瘦,却也健壮。乌黑凌乱的短发下面,眼底微青,目光凌厉,又带着散漫。

他额头有新伤,明显刚和人干过架,像一个投笔从戎的书生,英俊,意气,还有一点阴戾。

原来是他,老树湾大队的男知青,程殊墨。

叶龄仙死死盯着他,眼眶瞬间红了。

程殊墨比叶龄仙大两三岁,来插队的时间,比她提早一些。

老树湾很大,山很多,水也绕。男女知青分开劳动,为了避嫌,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

加之叶龄仙谨小慎微,有意躲避男同志,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和程殊墨都不熟。

上辈子,知青们陆续返城,叶龄仙等不到通知,性格柔弱的她,只能留在高家。

十年的艰苦劳动,使她累垮了身体,无法受孕。加之感染肺病,她像一块陈旧的抹布,被高家人抬到山庙里,自生自灭。

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叶龄仙渴求高进武,死后哪怕火化,也要把骨灰送回京市。

然而,高家忙着迎娶新人,哪有功夫管她。城里的父母又嫌弃她辱没门楣,不肯接纳这个女儿。

有人看不下去,联系了几个当年插队的老知青。

只有程殊墨一人,当天就乘飞机,从京市赶到老树湾,狠狠揍了高进武一拳。

最后,他花重金,同高家人协商,带走了叶龄仙。

可惜当晚,人还没送到县医院,叶龄仙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弥留之际,病痛和哀怨都化作尘土,叶龄仙唯独记住了程殊墨。

这张脸,哪怕只看一眼,她也能记住一万年。

那是她历经世态洗礼,唯一还能感受到的,人性的一点光辉。

然而此刻,相比叶龄仙的“含情脉脉”,程殊墨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还有一丝疏离。

张翠茹眼看状况有变,立即抬高了音调,明里暗里引导是非。

“叶知青,不是我说你,你和我们进武,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看对眼了,也不该偷摸谈恋爱!打个报告,公社会给你们做主嘛……”

围观的村民,也开始指指点点。

张翠茹有些得意,按照往常,这姑娘面皮薄,肯定会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反而坐实了指摘。

然而,想象中的面红耳赤没出现。叶龄仙不顾冰凉,扶着石头,倔强地站了起来。

“张主任,我看你是年纪大了,有点健忘。什么恋爱不恋爱的,你有脸说,我可没脸听。今天晚上,不是你找人通知,叫我去大队拿家信吗?!”

叶龄仙指着张翠茹,“所以,我爹娘给我写的信呢?”

张翠茹一时没准备,支支吾吾,“信、信……对不起啊小叶,想是我看错了,要不,明天再找找?”

果然,骗子!

叶龄仙气不打一出来,很想撕烂这张虚伪的脸。上辈子在高家,她可没少受这位“大嫂”磋磨。

但现在,她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解释自己的清白,把流言扼杀在摇篮里。

“张主任,东西能乱吃,话不能乱说。要不是你胡乱通知,我也不会摸黑过河,被石头绊倒,半个身子落水。好在,程知青听见呼救,及时赶到,见义勇为救了我!至于高同志,为啥这么巧,也出现在这里,我就不清楚了。”

这番话逻辑通顺,加上叶龄仙楚楚可怜的表演,可信度极高。

毕竟,男知青住的院子,就在附近,如果有人起夜,听见女同志呼救,跑过来救人,的确很正常。

至于程知青的衣服,为什么是干的,下河救人,自然是要先脱掉的。

可是高家,住在大队西头,离桥十万八千里,就是桥炸了也听不见。今晚高进武又不当值,出现在这里,实在匪夷所思。

高进武不自在,干巴巴解释:“我看大家值班辛苦,夜里睡不着,所以去农场转转,防着黄鼠狼偷粮食。”

这解释,听上去牵强附会,不过,大家很给大队长面子,都没有深究。

“散了,都散了吧,既然是误会,没什么好看的!天这么冷,叶知青的衣服也湿了,赶紧回去暖暖吧!”

张翠茹给小叔子使了个眼色。

眼看一场风波就要平息,有人却轻哼一声,冷笑出声。

是程殊墨。

叶龄仙有些心虚,她知道,程殊墨在笑她撒谎。

撒谎是不对,但为了保住清誉,和高进武划清关系,她别无选择,只能把他牵涉进来。

叶龄仙恳切地看着程殊墨,又想掉眼泪,“程知青,不管怎样,谢谢你救了我!”

谢谢你,为上辈子,也为这辈子。

“你说……我救了你?”

程殊墨笑得吊儿郎当。

他身后,两个跟班看情况不对,暗暗戳他后背,提醒他对小姑娘口下留情。

很好,但没有用。

一字一句,叶龄仙听见他说——

“老子他妈就不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