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春日轻薄、颜色鲜嫩的衣裳,似乎从严寒过来,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野草蓬勃而出,春花烂漫。
汴京城的人爱花,家家户户,门前屋后,若有点空地,必要种些。
亦有卖花娘子,提着花蓝,走街串巷的卖花。
丁香洁白幽香,一对儿用细线牵了,好做耳环;芍药多彩,蔷薇娇俏,好插鬓边;碧桃风流,一指粗细的花枝,风流少年郎爱插在后衣领上……
亦有与众不同的。
街头那中年妇人,头上插着几朵迎春花,并无其他发饰,身上是件半旧的墨绿色窄袖衣,下系一条银灰色长裙,看衣料也是上品,只是这衣料最不经洗,浆洗过几次后便污了颜色,看得出窘迫来。
虽穿着贫寒,但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容貌端正,让人易生出亲近之心。
提的篮子里装的不是鲜花,而是一大篮水灵灵、殷红可爱的大樱桃。
望之生津。
不少人动心询问。
“樱桃不是要再过两个月才能熟么,你这樱桃哪来的?”
“能试吃么?你这不是幻术变出来的吧。”
“多少钱一斤?”
一问价钱,一斤要五分银子,比寻常市价翻了两倍。若是樱桃丰收之时,十几文铜钱可买一爪篱了。
就有些人舍不得,宁愿再等两个月。
也有人称了两斤,回家解解馋。
这妇人站了半天,还剩大半篮子,见日上正午,街上行人渐少,面露焦急之色。
正在此时,一辆黑棚牛车在她身边停下,绣着竹叶的窗帘被人从里拨开,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来,问道:“这樱桃怎么卖?”
妇人见这车当是富贵人家所有,连忙奋力的举起篮子给她看,“娘子,我自家樱桃树上结的果子,今日早晨才打下来的,新鲜得很,甘甜无比,小妇人洗得再干净不过,一斤卖五分银子,若是买得多些,三斤算一钱银子亦可。”
澄月出来采买,这时节樱桃少见,又新鲜干净,便想买来孝敬县主。
她伸手拈了一个试吃,这樱桃甜美多汁,肉质丰厚核小,她在郡王府这么多年,上赐的水果也曾吃过,从未有过如此美味。
想来县主定然满意。
澄月见这妇人老实,未等客人还价就自家先弱了身势,不似那等奸狡的游街婆子,方才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期盼的望着路人,望着甚是可怜,便温言指点道:“想来你是很少出来卖东西,俗话说,物以稀为贵,独你家樱桃熟了,有钱也没别处买去。莫说是五分一斤,便是一钱、二钱银子一斤,这京城中也大有人买。”
“你站这处,附近住户家境都是一般,因此不甚好卖。你若肯走远些,那大点的酒楼状元楼、清风楼、潘楼肯定愿意买,他们二钱银子一斤买了你的,转背就能二两银子一小碟卖给食客;又或者,去到金明池旁,如今踏春的人家甚多,都是有家底的,你用柳条编些个手掌大小的小兜袋,红红绿绿的好看,一袋子顶多半斤,一钱银子一袋,也定有许多人买;又或者,你若不怕,晚上到瓦子里卖去,许那主人家一份例钱,那边看客打赏豪爽的,必不在乎多花点钱来吃个新鲜。”
那妇人感激不尽,低头致谢,“原先这些外头事都是我家大哥儿出头打理的,如今孙子病重缺钱,他外出觅活去了,媳妇年轻面皮薄,只有我这个没见识的老妇人厚颜出来找钱,多谢娘子好心指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