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越过一丛幽香扑鼻的金桂,淌入窗枢,倾洒于一少年面上。
少年美得雌雄莫辩,眉眼如画,气若幽兰。
闺房内还点了红烛,烛火与曦光交相辉映,衬得他不似凡人。
之所以点的是红烛,是因为今日乃是他大喜的日子。
而他的母亲却是愁容满面,忐忑万分。
旁人大抵会以为母亲是舍不得他出嫁,毕竟他并非女子,原本不该出嫁,实际上,母亲是生怕他身首异处。
他唤作“年知夏”,而今日的新嫁娘原本应该是“年知秋”。
“年知秋”乃是女子,“年知夏”却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
五日前,一位姓楚的媒婆带着足足十八驾马车的聘礼,为镇国侯的嫡长子——傅南晰求娶年家幼女年知秋。
那傅南晰是个病秧子,时日无多,此事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年氏夫妇料想傅南晰求娶自家女儿的目的定是冲喜,女儿一嫁过去便得守活寡,指不定哪天得当真寡妇,如若是穷人家的寡妇,没了相公还能回娘家,但镇国侯府的寡妇或许得一生守节。
年家区区平头百姓,镇国侯府摆出这等阵仗显然不容拒绝,年氏夫妇迫不得已,只能应允了。
他们终日唉声叹气,即将成为新嫁娘的年知秋更是终日以泪洗面。
便在今晨,年知秋不告而别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表明自己不愿嫁予傅南晰。
年父忧心忡忡,苦思该如何向镇国侯交代,亦害怕女儿孤身在外有个三长两短。
年知夏见父亲正要去镇国侯府负荆请罪,突发奇想地道:“不如由我替阿妹出嫁罢?”
年父尚未出声,年母慌忙阻止道:“你又不是女儿家,万一被揭穿了身份,只有死路一条!”
年知夏冷静地道:“被镇国侯得知阿妹逃婚,阿妹才是死路一条。那傅南晰常年缠绵病榻,十之八.九不能人道,我应当不会暴露。”
年父质问道:“倘若冲喜起了作用,他能与你圆.房了,你该如何是好?”
“冲喜倘若真能起作用,这天底下的权贵为何没有一个能万寿无疆?冲喜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那傅南晰要是好转了,乃是他命不该绝。”年知夏虽然认为冲喜起不了作用,那傅南晰大概好转不了,但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处死,掌心不由泌出了一层细汗。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气。
年父并不赞同,正要说话,长子年知春进来了。
年知春阖上房门,面露难色地道:“镇国侯府派来的妆娘到了。”
年父闭了闭眼:“为父去向镇国侯负荆请罪。”
年知夏拦在父亲面前:“就算阿妹逃到天涯海角,镇国侯亦能将她抓回来,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年父狠了狠心,颤声道:“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爹爹何必说违心话?爹爹分明不想将阿妹嫁予那傅南晰。”年知夏当着父母、长兄的面换上了妹妹的衣衫,又往胸口处塞了些棉花,而后,含笑道,“我与阿妹乃是孪生子,除了性别不同,我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你们且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话音落地,他便开了房门,掐着嗓子道:“妆娘请进罢。”
他方才一十又六,尚未完全长成,这般掐着嗓子,乍听之下,与年知秋相差无几。
妆娘正候在外头,听得新嫁娘唤她,赶紧进去了。
年父叹了口气,抬步出去了,年母则是别过头去,不愿看。
年知春心下愕然,抿了抿唇瓣,不知该作何反应。
替嫁明显不是长久之计,总有暴露的一日。
年知夏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道:如果我真是个女儿家该有多好。
妆娘夸赞道:“夫人生得花容月貌,待过了门,定能得到大公子的宠爱。”
她这话并非场面话,“年知秋”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眉眼无一处可增减。
年知夏故作娇羞地道:“谬赞了。”
上好妆后,妆娘将年知春请了出去,打算为“年知秋”换上嫁衣,却听见“年知秋”道:“由我娘亲为我换嫁衣罢。”
妆娘识趣地退了出去,一时间,这闺房仅余下年知夏与年母。
年母顿时双目垂泪,抓了年知夏的手,一言不发。
年知夏以轻快的语调道:“娘亲,今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不许哭鼻子,羞羞。”
这哪里是甚么大喜的日子。
年母笑不出来,劝道:“知夏,后悔还来得及。”
年知夏毅然决然地道:“娘亲,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