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微攥着钥匙打开陈家门的时候颇有些小心翼翼,她还挺担心一开门当面就撞上夏思清的。虽然钥匙是尚淑莲给的,但她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但再转念一想,这本应该是她的家!于微微又心安理得了,她走过门口的玄关,站在客厅里环视着这三室一厅一厨两卫的大套房。
这套房是她爸爸陈立斌升任支行行长后,单位里分配下来的。陈立斌身上有着遗传病,也是个碰不得的玻璃人,近几年年纪上去了之后就和尚淑莲分房睡了,所以三室里可以一人一室。不过再往前几年,陈立斌还只是副行长的时候,单位配的房子也是两室一厅,夏思清从幼年开始就是独居一室的。
一想到这点,再想想自己在初中转学过来前,都只能和养母同睡一间房挤在一张床上,于微微心里的嫉恨又是止不住地翻涌。
夏思清房间旁边的小卫生间里,浴霸的强光从门缝底下投出了一小片光亮,哗哗的流水声说明了夏思清正在浴室里。
于微微眼睛一转,目光移到了客厅沙发上夏思清随手放在那的书包。
她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上前翻包,没搜几下,就从书包内侧的夹袋里翻出了那张红绿交加的邮政汇款通知单。
于微微甩了甩单子,又屈指弹了下,看着上面那贰佰伍拾元的大写汇款金额心中按捺不住的得意。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门缝下隐隐约约有影子在晃动,看样子夏思清已经洗完澡快要出来了。于微微将汇款通知单往钱包里一塞,赶在夏思清出卫生间前离开了陈家。
她才不想碰到夏思清呢,要解释这解释那的,烦不烦人。
反正夏思清早就已经习惯了被没收奖金,发现汇款通知单没了也只会以为是被她“妈”拿走了,等尚淑莲晚上打完麻将回家,自然会给她说法。当妈的要拿女儿钱又怎么了?
于微微摸着钱包,想着即将到手的漂亮裙子,走在楼道里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
大门外的响声渐渐消失,屋内,卫生间的大门被打开,夏思清走了出来,她衣着整齐,头发干燥,周身一丝丝刚洗完澡的水汽都没有。
夏思清看了眼刚被关上的大门,又将视线移到了沙发上,书包大咧咧地敞开着,内里隔层的拉链已经被拉开,里面的汇款单自然不翼而飞。
夏思清眸光深沉,神情莫测,半晌,缓缓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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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微微揣着汇款通知单,生怕夜长梦多。她为了这张汇款单已经是受尽了屈辱,再也不想又碰到什么波折,这钱她无论如何也得今天拿出来,买了那条好看的裙子才能算真正安下心。
于微微带着汇款通知单,直接杀去了邮政局。
她到邮政局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左右,正是邮政局的业务员们结束午休,刚刚开始下午办公的时间。
这年头的供销社、银行、邮局这种的国有单位里,窗口人员脾气一个赛一个大,十来年后开始讲究的“微笑服务”这会儿是完全没有影的。碰到营业员、业务员心情不好的时候,吵架都是不太敢和他们吵的,人家脾气上来了,能让业务说不给办就不给办,东西说不卖就是不卖。
所以刚上班和快下班的这两个时间段里,各单位的业务员大多无精打采,前去办事的人也得小心着些,万一哪句话惹恼了人,不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哄回来。
但于微微今儿个走进的这家邮局却是一反常态,业务员们各个神采飞扬、红光满面,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和煦,精神焕发得像是刚发了年终奖,就连背脊都挺得比平时要板直多了,不少前来收发信件包裹、办理汇取款的人一进门就打了个愣神,还以为进错们了呢,完全猜不出这邮局里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于微微倒是没发现这点差异,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汇款单,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邮局取款。
她有些忐忑地排在了窗口,也巧,这刚上班没一会儿,汇兑的窗口业务还不多,于微微刚站过去,前头的人就已经领好钱,收拾好东西走人了,业务员还热情又响亮地道了声再见。
看到于微微,业务员也同样是面带微笑,也没有看她年纪轻而故意怠慢她,就连接过于微微递过去的汇款单的时候都是用的双手。
第一次办理取汇款的事情,于微微本还想看看前面人是怎么个程序,没想到直接轮到了自己,心下正是发慌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业务员那异常的情态。
业务员仔细核验了汇票号码和印戳,在看到一旁的“汇款人简短附言栏”时,整个人都精神一震。
她霍然抬头,看着于微微的眼里都要闪出光来了。
“申外杯的金奖!”业务员的语气堪称浮夸,高亢的声音引得一旁其他排队的人都纷纷注目过来。
这个业务员年龄也不大,20出头的模样,但此刻夸起人来却像个社会老油条,一套一套的,咯噔都不打一个:“你可真了不起!你在学校成绩的成绩一定很好吧,我就佩服你这样会学习的人,要是我上学时候有你这个本事,现在就不会坐在柜台这里啦。”
她不无羡慕地道:“你这一个比赛就拿两百五奖金呢,我们一个月工资都没这么多。”说到这她竟是五指并拢,手掌伸平,一下举到了太阳穴旁,给于微微敬了个礼:“向陈思清同学学习!”
她声音洪亮到响彻了整个大堂,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止排队的人,连正在办业务的业务员都停下了工作,一个个围拢过来,像是看宝藏一样传阅着于微微带来的这张汇款通知单。
于微微在众人的围观下僵立在原地,但不过片刻她就醒过了神。
褒扬、赞叹、憧憬、崇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那一双双眼睛里全是她从未曾感受过的关注和嘉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