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李秀禾在给大家盛饭。
去年大旱,地里粮食减产。大半年过去,到这青黄不接的五六月,仓库的粮食已所剩无几。
不过新麦子再有一个月就到家,忍过这段时间便是。
李秀禾先是递给自己老伴两个窝窝头,仨儿子也是一人俩。三个儿媳一人一个,四个孙子同样。
轮到孙女时只有半个,包括胖丫在内。
不过她怕闺女吃不饱,不动声色的把她自己的和闺女的调了个。
胖丫碗里还有一个煮熟的鸡蛋。
但胖丫并不急着吃。
她悄悄的观察着坐在她对面的侄女王秀梅的神色。果然被她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抹愤恨之色。
恨什么呢。
恨她娘分配不公,恨她娘重男轻女?就像她后来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指责的一样?
她爹娘被孙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痛斥他们两老如何对大房不公,数落他们重男轻女,斥责他们不把孙女当人看。
爹娘百口莫辩,又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眼光,生了场大病,身体彻底垮了。
没过多久,两老便郁郁而终。
可是她爹娘真是那样的人?
王秀梅难道不知,吃完这顿饭,家里所有的男丁便要开始下地割麦子。
当这活是容易的?
要弯着腰撅着腚,顶着六月的大太阳,一镰刀一镰刀的把麦子割下来捆成卷,拉到地头。
再用小推车从地里推到打谷场。
牛他们家当然是有的,可是家里地多,全指望着这一头慢悠悠的老黄牛,得拉到猴年马月。
不要以为麦子拉到打谷场就完事,接下来还要用石碾子一点点碾成粒,晒上三天三夜,最后装袋。
部分拉回家,部分送去公社交公粮。
一整个麦季下来,再壮的男人也得瘦上十斤。
所以不只王家,这上河沟的哪家哪户,这个时候粮食不是紧着家里的壮劳力吃?
收麦的季节,女人也不轻松,但最累最重的活还是要指着男人来干。
一个袋子百十来斤,哪里是那么好抗得起来的。
也不要小看王家这几个没成年的孙子,年纪大点的两人搬一袋。
年纪小的帮着将袋子从地上托起送到他们父亲肩膀上。
没一个轻松的。
家里的女孩们呢,这段时间只需要帮着做做饭,送送水,洗洗衣服,喂喂猪。
当然这活也不容易,但比起男人们要抗的麻袋来,又简单多了。
但在她侄女眼里,吃食上没有平均分配,竟成了不可饶恕的事儿。是她爹娘重男轻女,是王家人欺负大房没有儿子。
是的,她大哥这一房头,只生了包括王秀梅在内的仨闺女。
但她爹娘什么时候怠慢过他们一分。甚至爹娘不分家的原因之一也是怕分家后,他们这房被人欺负。
在农村没有儿子,是要被人闲话的,是要被笑话将来绝户的。
胖丫不认为这种思想是对的,但这种现象却普遍存在,她无能为力。她爹娘也真的不是那重男轻女的,不然她也不会最受宠。
但农忙时节,家里没个男人,指望麦子自己飞到仓房里?不让他们吃饱,哪里有力气干活。
她不知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眼下的这种劳作方式,让她娘只能在粮食紧缺的时候,先紧着家里最重要的几个劳动力。
但该让孙女上的学,读的书,她娘什么时候拦着过?逢年过节,家里钱不够,新衣裳也是先紧着女孩们来。
怕大房多心,她爹娘也时时叮嘱下边两个弟弟一定要敬重哥哥。
这些秀梅是眼瞎都看不到么?
胖丫看着碗里的鸡蛋,想着书中爹娘的下场,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口都吃不下。
此时一道糯糯的声音响起。
“小姑,那鸡蛋你要不爱吃,能让我尝一口吗?”七岁的王秀竹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桌上的人都停下了筷子,不约而同的看向胖丫。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王秀竹这话一出,不说大房的人怎么想,连二房三房的媳妇儿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自家闺女只能分半个窝窝头罢了,小姑子不但自己能分一整个,还有个鸡蛋吃。
搁哪个爹娘身上受得了。
胖丫也不急着说话,她似是无意的扫了王秀梅一眼。她可不认为这一出是王秀竹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想出来的。
挑衅来了啊!哼,当她会怕?
~~
接档文《满级绿茶穿成对照组》文案在本章有话说,往来滑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