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是东宫的侍卫,也算是从小看着太子长大的,前两年他觉得自己身子骨不如从前,求了太子放他回家养老。
太子心善,见他这么多年也没存下什么积蓄,家中又有个专心考科举的儿子要养,便调他来了民间的府邸当管家。
何叔当了几年清闲管家,这还是第一回碰上如此棘手的事。
一头是皇后娘娘,一头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这倒好,把他夹在了中间。
“何叔,你让开,姑母的命令你都敢不遵从了?”
荣安县主今日穿了件浅绯色云锦襦裙,格外扎眼,何叔站在大门口远远便认出了她,当即便暗道不妙。
“丫头们都在那边扫洒,乌烟瘴气的,怕是会污了二位千金贵体。”何叔仍死死挡在她们二人面前。
皇后转着手里的佛珠,锐利的目光在何叔身上打量了几圈,又看了眼荣安指的那扇雕花木门,最后竟叹了口气,悠悠来了句:“荣安,你真的确定我儿子养的是个女子?”
荣安:?
何叔:?
“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寒之从小便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际,身边除了三两个宫婢便再无其他女子,他都及冠三年了,我也在他耳边唠叨了三年,可他倒好,直接搬出东宫了。”
皇后又长叹了一口气,扫了眼面前呆滞的两个人,继续道:“所以我就说啊,他怎么可能养女人,定是荣安你,还有我那烦人精弟弟,看错啦。”
何叔眨巴着眼拼命消化着皇后娘娘话里的意思,不养女人……难不成皇后娘娘认为太子殿下在院子里养了个,男人?
他很想解释的,真的,但是太子殿下嘱托了不能说,所以他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说巧不巧,此时那扇雕花木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提着药箱的林大夫刚好笑意盈盈地走了出来。
何叔觉得有点大事不妙,耷拉着的眼皮悄悄抬起,看了眼皇后娘娘的反应。
果然,皇后娘娘此刻双眼完全失去了光彩,嘴角的弧度也定格在脸上。
“何叔”,皇后颤抖着抬起手臂,指了指那林大夫,声音也微颤,“这……”
何叔发誓,他真的真的很想说出实情。
“皇后娘娘。”林大夫岁数也大了,眼神却极为好使,大老远便认出了一身常服的皇后,立马小跑着过来行礼。
不想,皇后见了他竟跟见了鬼似的,退后了几步,得了荣安县主的搀扶才站稳身子。
林大夫在宫里也当了好多年太医,以为是皇后娘娘身体有恙,有些担忧地问了句:“皇后娘娘可需让微臣为您把脉?”
皇后沉默了好久,最后才挥挥手,十分疲惫地说了句:“不必了,你只需……照顾好寒之便可。”
林大夫恭敬回了声“是”,在各怀心事的一众人目送下离开了府邸。
“荣安,这……你如何解释?”皇后扶着额头指了指林大夫离开的方向,声音颤抖地问。
“哎呀,姑母,您误会了,那女子肯定还在房间里呢。”荣安急得跳脚。
“真的?”皇后突然抬起头来,眼里有了光彩。
“真的。”荣安点了点头,抑制着嘴角的笑意,心想里头那小狐狸精算是要倒霉了。
“皇后娘娘,您——”何叔大梦初醒还想拦一拦,不想皇后趁着他愣怔的空子直接绕过他走了过去。
姜雪蚕刚刚被林大夫拔掉了身上的长针,这厢正坐在桌边乖乖喝着碗里的汤药,一口汤药还未咽下去,面前的大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左边的是何叔,右边的是荣安县主,那中间的是……姜雪蚕把汤药咽下去,摩挲着碗沿努力想着。
想不起来,她怯怯地抬起头,那位夫人脸色不太好,一定是觉得自己没有礼数。
都怪她记性不好,这会子完全想不起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她放下手中的药碗站起身,刚想着福身行礼,那妇人便走到她面前与她面对面。
何叔捂着脸,心想太子殿下回来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
荣安却摇着团扇倚在门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夫人……”被人如此直勾勾盯着,姜雪蚕有些紧张,小手捏紧了裙角。
“我儿子眼光可真好。”
皇后娘娘一语惊人,在场人全愣住了。
尤其荣安,手里的团扇也被惊得险些掉落在地。
“这么个美人儿”,皇后伸出手捏了捏姜雪蚕白/嫩的小脸,“寒之啊寒之,你可真是艳福不浅。”
姜雪蚕也愣在原地,任皇后捏着脸蛋,脑子里还在消化,眼前这位便是夫君的母亲。
她还记着呢,夫君说过他随母姓,那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宋夫人了。
“宋夫人好。”她大大方方行了个礼。
“宋夫人?”皇后松开手,心下疑惑,这寒之不会还未与眼前的女子表明过身份吧?
她这会子静下了心,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眼前这个可人的姑娘,螓首蛾眉,云鬟雾鬓,怎么看都是个美人,她这颗悬了多年的心终于得以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