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的事暂时搁置到一边,你叫来了家庭医生帮西索处理身上的伤。
清理伤口的纱布染红了好几卷,紫色药水与狰狞的伤痕交错在一起,看上去痛极了,连站在一旁充当助手的女仆都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不过当事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
既没有痛得往后缩,也没有忍耐的表情,眼睫要阖不阖地半垂着,半扇弧形的浅影投在脸上。
不吵不闹,全程都是一副漠然的模样,之前在浴室里看到的那个充满恶意的笑仿佛是你的错觉。
“这几天暂时不要沾水。”
医生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对女仆叮嘱注意事项,后者连连应声,跟在医生后面把他送出庄园。
房间里只剩下你和西索。
他坐在床边,手里抓着那只玩具枪,毛绒鸽子随着他扣动扳机的动作不停地飞进飞出,整个房间都是“咕卟卟卟”的奇怪叫声。
难得冒出了一点孩子气。
但新鲜感来得快也去得快,玩过几次以后他就对这个玩具失去兴趣了,随手往旁边一扔然后摸出一只口香糖塞进嘴里。
暗红色的糖纸紧紧贴在他的指间,晃眼看去像是一道新生的伤疤。
“不吐出来吗?”
你注意到他一直没有把嚼完的口香糖吐出来。
西索嘴里的动作一顿,转头盯着你,脸颊后槽牙的位置鼓起一个小小的包,看上去有点可爱。
但他的态度却并不可爱——“为什么要吐。”
是陈述的语气。
“口香糖的味道不是会越来越淡吗?”你盘腿坐在地毯上,单手托住脸,“后面就没那么好吃了。”
“……”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古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扯了扯嘴角,最后定格成一个讽刺的笑容。
“那又怎么样?”
这是一句相当不讨喜的话,寻常人可能会被他哽住。
但你倒是觉得挺可爱的,眼角不高兴地耷拉下来的样子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没有哦,就是想问还要更多的糖吗?”
“……”浑身竖起的刺僵硬一瞬。
这个细微的反应你也发现了,心情愉悦地弯起眼睛:“明天给你带更多的糖,好吗?”
他狐疑地扫了你一眼,似乎是觉得搞不懂你的想法,所以什么话也没说,又往嘴里塞了一枚口香糖,脸颊鼓鼓囊囊的。
但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了。
你注视着他,心如明镜。
这孩子就像一匹富有攻击性的小狼。
初相遇的时候会因为你伸出的手而感到威胁,主动出击;在浴室里的时候暂时放下警惕,又在你盯着他的伤疤出神时再次防备起来。
敏感,多疑,警惕。
他大概一直在猜测你的真正目的。
如果当时你的身后没有跟着一大群保镖的话,你是肯定不可能成功把他带回来的。
甚至在跟你上车之前,他都在不停地观察周围环境,试图找机会逃跑。
多可爱啊。
和你从前养的那只玛戈地赤狼一模一样。
所以你故意坐在地毯上,让他能够俯视你,看得见你的所有动作;再故意问出那种毫无智商的问题,他会轻视,会不屑,会慢慢消磨防备。
为什么不吐出来?
很简单,因为贫民窟的孩子是不可能有零用钱去买新的口香糖,所以没有味道也不会吐掉。
你的脑海里飞快掠过上面的想法,面上却笑得更温柔了,然后故意伸了个懒腰以示你现在的心情极为放松。
西索盯着你看了几秒,慢吞吞地移开视线,扣住床弦的手指渐渐松懈下来。
嘴里不停嚼着口香糖,然后吹出一个淡粉色的泡泡。
啪。
泡泡破裂,糖被他重新卷进嘴里。
应该差不多了,你心道,可以问点别的了。
于是你晃了晃手吸引他的注意力,温声问道:“身上的伤会痛吗?医生的特制药水治疗效果很好,但是大家都觉得很痛。”
咀嚼的动作停住,他凝眸注视着你,眼神沉甸甸的,几秒后才回答:“没有感觉。”
“真的吗?怕痛也没关系……”
“你是想问那些伤怎么回事吧。”西索打断你的话,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一直在拐弯抹角哦~”
——他真的很聪明,又很敏锐。
你在心里赞叹一声,丝毫没有被拆穿的不好意思,很自然地随顺了他的话:“我可以问吗?”
西索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尾音莫名地微微上扬,情绪有点不易察觉的兴奋:“可以啊。”
“是一个恶心的大家伙,浑身都是肥肉,烦人的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没办法正面反抗。”
“有时候用棍子,有时候又直接用拳头。有几次骨头被他打断了,躺着不能动真的很麻烦。”
他在讲述这些的时候眼神几乎毫无波动,仿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而是别人的,只有在提到‘很麻烦’的时候才流露出丁点嫌恶的情绪。
“不过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