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陈安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他本来心思就活,聪明肯干,在发现贩卖粮食的利润比种地要强十倍的同时,他就打定主意,专门来做这个营生。可他装粮食的大车是一个朋友的,这个朋友姓徐,家里有点关系,本着与民合作,农忙时节把车能从厂里开出来帮忙(当然工钱没有,油钱陈安要付),厂里就能够得到一些自价粮,虽然比粮站里要贵些,可成色好啊,而且不用占指标,算是厂内的福利。 这也是陈安粮食卖的快的原因,他的价格卖给厂里的食堂只比粮站贵五分,由他们厂办的先挑,剩下的再拉到厂里的家属院,比粮站贵一毛,但是他不要票。 不要粮票,这也是陈安思索过的,并不是让别人一说就随便弄下来的。单是他们陈家五户,种的再生稻就绝对足够家里人顿顿吃白米的,他用不着粮票,不如先换成钱。 可等到不断有人问他,以后能不能卖脱壳米,再贵一些也愿意的时候,陈安隐隐有了一点儿想法,等粮食卖光了,他把钱好生收在胸口里,这是媳妇满金帮他特意缝的钱口袋,就是怕有人偷。 陈安难得咬着刚炸出来的油条,这是一个路边老婆婆卖的,不要票,三分钱一根,五分钱两根。油滋滋得确实吃的喷香,他就想着,等办完事回去的时候,一定要磨磨价,多买上几根回家,给家里人都尝尝。 直接问了一位路边的时髦大姑娘,陈安就摸到了容县最出名的学校容县一中门口,他整了整衣衫,学着城里人客气得问着守在校门的大爷,“大爷,请问一下,如果给家里孩子办入学,是不是得走这里?” “报名的时间还早哇……”动乱后学生们替他平反,容县中学就返聘的卫长临实在是怕了,虽说舍不得离开自己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却也不敢为人师表,宁愿领着最低一等的工资当个尽职尽责的门卫。再看一眼陈安的装扮,卫长临皱着眉头道,“要是才来报名,这也太迟了。”想到之前的乱象,他语重心长得道,“还是要读书的,教育好孩子才会进步。” 听这人说话就有派头,陈安连连点头,“你,您说的是。所以听说容县中学最好,我就跑来问问。”把自家的情况先说了一遍。 “孩子要上几年级,学的扎实吗?”卫长临听陈安说他家里十几口里出了一个读书的苗子,不远千里从药王村里跑到容县里想让孩子可以读书,心里唏嘘不已,有心想帮上一帮,“你可知道想要在容县入学,必定要经过我们的考试才行。而且除了成绩特别优异的班级头名才有奖学金,像你们这样跑来读书,学费书费杂费也是要自理的……”农村人在地里刨食,一年才赚多少钱,要供养一个学生真的不容易,容县中学里也有不少勤学苦读的农家子弟。 陈安听着有点心里发虚,“那这要多少钱啊!”难道得是个天文数字不成吗? “一学期学费十块,学杂费三块,预备书费八块,这个多退少补。”卫长临看着眼前这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把这些费用说得个清清楚楚,“这些倒还罢了,孩子每天都得吃饭,学校食堂馒头两分钱一个,一碗稀饭一分钱,咸菜两分钱,还要付相应的粮票,中饭有肉的菜两毛,没肉的一毛……你可以从家里送米来自己装饭请伙房蒸,一学期一块钱。再这样,每月最少也得要个三十斤粮食,或者三十来斤的粮票……” 这可都是最基本的,卫长临把这话一说,想这人肯定要打退堂鼓了。 可陈安却是越听得认真越觉得这哪里算什么? 小春雨才五岁,就算是村里的学堂不如这里学校教的好,从二三年级读起,读到五年级,那也就是四年,一年学费杂七杂八得加起来,也才四十二。至于伙食费,她那个小肚子吃得了多少东西?给她五十斤粮食一月,搭上三毛钱一天,一个月三十天,一月九块钱。老先生说了,学生还有放农忙假,春假寒假,十个月满算,九十块。一年她学习带吃饭,不就是132元! 地里卖一千斤粮食,就够她用的了。 陈安咧开嘴就笑,“您说的对,这些都不是问题,这是不是得要啥介绍信啥的。老人家,您帮帮忙,我是农村的,斗大字不识一个,你给我划出道道来,我领着孩子就来办。” 卫长临看人家铁了心要让孩子来受教育,眼里一片忠诚,心里火热起来,“行,你既然愿意供养孩子,孩子也有这样的天赋才华,我一定帮忙。” 也许两人真是投了缘,想着陈安说孩子还有点小,家里还愿意出一个人来陪读,卫长临越发佩服,刚好他旁边住那房子的人要被做了海军的儿子接去岛上一起住,想着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听卫长临一说这个人是读书孩子,本想说租,陈安却说买。他跟着卫长临后面走这一路,发现正好是他买油条老婆婆那种地方一样,临街后巷,正门正好对着街口,而且这房子虽然比农村的房子小一些,却也有两间小卧房,一个厅室,如果小春雨在这里读书,跟娘也只占一间屋,那岂不是浪费了那间屋,他本来就想着做生意,正好娘除了照顾妹妹,帮他看顾一下,双样便利。 陈安冲口一出说买,却正中了那人的下怀,他正想着自己这样过去,身上没点钱放着不安心,虽然儿子说什么事都有他,但自己身上有钱,心里不慌。 卫长临是真没想到看起来这样普通的庄稼汉,身上还真有房款,直接就请了他当中介人,一手交款一手交房证,那人是去拥军,你情我愿的事,街道办公安处办得也快,不到三天的功夫,就把房子给买下来了。 能够痛快收到钱,那人乐呵呵得把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大方送给了陈安,“大兄弟,爽利!以后有机会再见。”说完拍拍陈安的肩膀就去搭火车了。 “你……你呀,就这样把卖粮款给花掉了,你回去可怎么给家里人交代呢。”卫长临摇头道。 看着房证上自己的名字,陈安确实心虚起来,大家都粮都交他卖,他确实是卖了,价格也不错,最后的钱却换成了房子,爹跟娘且不说,大哥大嫂三哥他们还能支应着,二嫂眼里总是揉不得沙子,八成就会吵嚷起来。 但陈安不后悔,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把这个钱给赚回来。 * 天若也觉得陈安可以,虽然她困于自身亲缘关系,无法推命算运,可看他的五官,眉峰正平,就知道是聚财正德,只要他不走歪路,绝对是赚钱的好手。她觉得她一年既然要用一百多块,那么就是学习的时间越短,相对而言就是越节约钱,她一定会用心学习,尽快修行至大学。而且小哥还告诉她,他那个朋友是个中学生,一个月工资就有二十八块,而厂里的大学生,一个月基本工资就是四十块,转正之后还会增加。 看着家里人都不出声,天若便道,“我会努力读书,早点大学毕业,给家里赚钱。” 她才五岁,粉团一般的小人儿,说的话也贴心,可谁也没真往心里放。 原本薛金铃一听小陈陈春雨去城里读书,一年要花一百四十块钱,都忍不住要跳起来,接着再听陈安说,大家卖的粮食卖了多少多少钱,还没来得及开心,又听到他说,钱换成了城里的房子! “四弟,你可真是会打算,会帮自家人谋划。” 口气阴阳怪气,显然是话里有话。 这不是摆明了说陈安拿大家的东西往自己小家里拔拉嘛!许满金虽然也非常意外老公陈安会这样做,但二嫂子拿这话来刺他,她还是生气。 陈福生也非常意外,这飞来一笔,打乱了他原有的步调跟计划,他抱住香香软软的女儿,有些失神得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儿子突然把大家卖粮的钱都给花干净了,这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