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他复站直身子,拱手过胸,行个平辈礼,其实是抬举了对面之人。然后语气亲热地说:“沐贤,劳你等候了,预祝小年吉祥。”
陶沐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淡淡叫了声“姐夫”,敷衍着抬抬手算回礼,懒得计较没被认出的事情。
紧接着,他探头看顾凝熙身后,发现再无旁人,才转头“哼”声问道:“怎么姐姐没有回来?”
不等顾凝熙答言,一个华服女子婷婷袅袅走入,后面跟着丫鬟服饰的两名女子,端着茶水点心。
顾凝熙不由自主避开三步,用眼神搜寻自家黑衣小厮,等他提示。
女子轻声细语先开言:“大姐夫好。您方才病愈,还劳您顶着寒风跑一趟送年礼,快请坐。公公那边已派人禀报了,他老人家在忙,暂且不过来,说都是自家人,不必讲虚礼,请您稍后去书房拜会即可。”
听到“大姐夫”这个称呼,顾凝熙福至心灵,猜到来人是妻弟新妇洪氏。
原因很简单,妻弟和三小姨子称呼娘子,从不叫“大姐”或者“长姐”,就是“姐姐”,直截了当。提到二小姨子才说“二姐”。自己沾光,也能享有个仿佛特指的“姐夫”称呼。
只有过门不久的洪氏,才拘谨地“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地分着叫。
再听她说“公公”如何如何,顾凝熙更加确认来人,于是颔首应道:“多谢弟妹,有劳费心。自当我去拜会岳父。”
洪氏抿笑让茶,心底十分爱看大姐夫俊朗侧颜,哪个女子不爱俏呢?
何况大姐夫在夫君这个年纪已经高中状元,入朝为官,成了公公同僚,听说做学问更是顶顶的好,又添一层光环。
于是有心护着顾凝熙的洪氏,轻巧走到陶沐贤身边,准备今日替代没来的大姑姐守护好大姐夫,拦着夫君挑事儿。
顾凝熙看到妻弟携妻毫不客气坐在上首,倒是不为己甚,顺势落坐右排首位客座,接续前言,传达爱妻意思:“荷娘在我们府上还有事,抽不开身,我便独自来了。”
陶沐贤刚喃喃抱怨:“你来能做什么?就知道劳累我姐姐。”就被一旁的洪氏悄悄拧了下胳膊,吃痛“哎”一声停下言语,微微鼓起腮帮,瞥过脸去不看顾凝熙,仿佛生着闷气。
顾凝熙佯装没听到,侧头好容易掩住唇边笑意,才又摆出恳切架势,把送礼、问候、接人的几层意思说了出来。
陶沐贤嘟囔着:“我也想到姐姐身边住几日。”又惹了洪氏一声轻咳。
洪氏妥帖应对:“承蒙大姐和大姐夫记挂,府上一切都好。大姐在时,留下的规矩极是分明,妾虽不才,照着描摹,好歹将过年事务准备齐全了。待年初二姑奶奶回门,妾再向大姐请教。请您回府后帮我们向大姐递告一声。”
顾凝熙点头说“好”,低头用了两口茶水,想想再无话说,便准备起身去岳父处应个卯。
大姐夫长得真俊啊,看那玉白肌肤、浓亮眉眼,想来大姐对着这样的玉人儿夫君,饭都能多吃两碗吧。洪氏正不着痕迹欣赏着顾宁熙的侧颜,一见他站起,连忙拽拽自家夫君陶沐贤的袖子。
陶沐贤撇撇嘴,不情愿地低声说道:“姐夫,有个事儿,倒是想麻烦你一二。”
顾凝熙“哦?”了一声,复又坐下,气势为之一涨,以包容迁就的笑容相对:“自家人,沐贤但说无妨。”
指指洪氏,陶沐贤说道:“她家有个亲戚,想找你求幅画儿。”
洪氏紧接着补充:“润笔银两暂定五百两,或者随大姐夫说个数儿。他们心诚的很,就想求您动动手,将您墨宝给自家成亲姑娘当压杠嫁妆。”
五百两,足够只有顾凝熙和陶心荷两个简单主子的顾府两个月家用,更是顾凝熙每月俸禄的三倍有余。
想起娘子出孝以来只做了件把件新衣,更加上昨日去首饰铺子知道了行情,顾凝熙掸掸衣袍,悠然笑应道:“弟妹亲戚也是自家亲戚,好说好说。他们是什么人家,想要什么图样的画作?我或可勉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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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内,听着顾二婶从头到尾的讲述,加上顾如宁时不时补充细节,陶心荷终于弄明白,原来顾如宁不是要嫁给吉昌伯本人,而是与他的十七岁义子情投意合了。
这才合情理,陶心荷心想。
夫君这辈男子姓名从“凝”字辈,二婶亲子早丧,给女儿取名如宁,谐音“凝”字,可见在她身上寄予多少希望,怎么会是拿女儿换高门姻亲、不顾女儿终身幸福的人呢?
陶心荷隐隐羡慕顾如宁婚前遇到合意的对象,不像自己,新婚夜揭下盖头才看到顾凝熙长相,想必他也是如此。
限制在夫妻名分里的情感,和自发结识形成的牵绊,到底孰轻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