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踏着月色来到东六所,就看到闻骁抱着手炉站在窗户边上,抬头仰望着圆满的月亮,神色颇为惆怅。
他脑海中陡然冒出一行字:柔惠公主与裴世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看似感情甚笃。
之前,他见闻骁算计裴夙裴家毫不留情,还觉得那看似是这个小骗子做戏。
这会儿看闻骁眉心微蹙,神色惆怅的样子,难不成是听说裴夙伤势颇重,一进家门就人事不省,因此心软心疼了?
沈珺下意识的有些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猜测。
“督主来了?”
闻骁一扭头,就看到沈珺站在门口看着她,眼神有点奇怪。
“外面冷,督主快进来,请坐。”
闻骁招呼着沈珺坐下,亲手给人斟了一碗热腾腾的山药红豆沙,“吹了一路的冷风,督主用一碗这个,暖暖身子吧。”
还兴致勃勃地给人推荐:“我这儿还有白芷今年新酿的糖桂花,加上两勺,甜滋滋香喷喷,更好吃,督主试试?”
见沈珺从善如流地往红豆沙里加糖桂花,闻骁觉得自己的推荐得到了别人的认可。一边让红蔻招呼服侍沈珺的小太监们去耳房里暖暖身子,一边开心地又拿过来一碟子肉脯往沈珺手边送。
“这肉脯子有两种,红一些的是麻辣口儿,粘了许多芝麻的是五香的。督主尝尝,绝对比尚御监的手艺还好,配着这个甜汤吃,别有一番滋味呢。”
这种拉家常给人塞饭式的相处模式,让沈珺有些懵。
恍惚间,沈珺想起,多年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冬日。
彼时的他还是个肉丸子,甩开奶娘悄悄跑去院子里玩雪,玩的尽兴后一进门,就看到正在等着他的母亲。
那一刻,他心虚又害怕。
可母亲没有训斥他,反而是好笑又好气地伸手戳了他的脑门,带着他去洗漱换衣,然后再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给他。
母亲温柔地絮叨着:“看看,手都冻的冰凉,快喝点热汤暖暖身子。真是傻小子不怕冷炕,你啊。别只喝汤,再吃两个小烧饼垫垫肚子。”
沈珺觉得嗓子有点噎得慌,他赶忙端起碗,喝了两口。
桂花糖的香甜滋润着沙沙糯糯的豆沙,一口下去,热流顺着食道涌向四肢百骸。
闻骁看沈珺的画皮逐渐松动,微微蹙着眉心颇为挑剔的样子,可眼神里却浮起淡淡的柔光,她忍不住在心里大笑起来。
这个人真是太有意思了。温柔的画皮下藏着一个娇气别扭的魂魄,明明挺喜欢却非要做出一副不怎么样的表情,殊不知那双漂亮的眼睛早就出卖了他的内心。
吃喝完,重新上了清茶,闻骁才开始今天的正题。
“说好要送督主一条发财路,我也不卖关子了。想必督主早就知道我的人在京城中开了好几家茶楼,对吧?”
沈珺笑而不语,暗中查盟友老底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即可,怎么可以直白的说出来呢。这个殿下,真是个不讲究的人。
闻骁看他又把画皮穿好了,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开茶楼有两个原因。”
“臣愿闻其详。”
“其一,探听消息,这个督主想必早就知道了。其二便是,我的茶楼会收粗茶,无论多粗的茶叶,甚至是茶沫子我都收。”
沈珺预感到了什么,身子微微前倾。
“我收到的茶叶以后,都会送去北边儿的瓦剌,卖给瓦剌人。”
沈珺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早知此女胆大好弄险,未曾想还是低估了她的胆子。
先帝在位期间,吏治尚算清明,瓦剌又乖巧称臣,是以大周跟瓦剌的商道流通,互通有无,各有所获。
可是,自从当今上位以后,吏治腐朽,民间起义年年发生,时局混乱。渐渐地,通往瓦剌的商道就基本断了。
瓦剌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不做耕种,饮食主要以牛羊肉这些燥热油腻,不易消化的肉类为主。对于瓦剌来说,茶叶是解决饮食带来的种种不适的好东西,能让族民不易生病,身体更加健康,是他们非常需要的东西。
虽然本朝只有盐铁专卖,茶叶并不禁止民间流通,可是因为茶税极高,大周的茶道几乎全部被江南的大茶商们和茶商背后的朝廷官员们把持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