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只得去了,”沈难清说,“我没想到,洲玉会在那儿。”
洲玉本人拿手心往腰侧上蹭了下。
那时是秦问则来邀他的。洲不宁知道此人的本性,知道什么把酒言欢不过是放屁,这宴会说到底,肯定是一群纨绔人坐在一块喝酒聊天罢了,聊的还必定都是很没营养的无聊东西。
洲不宁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本意是不想去的。
他几个交好的朋友也都不去的,干正事儿的人不赶这种场合。
可他跟沈难清作对久了,秦问则就舔着脸说,沈难清也去,洲公子,你就不想去挤兑挤兑他?
洲不宁当时满心疑惑,心说沈难清怕不是疯了,沈家这刚家道中落,京中谣言四起,他去这场合,不是等着挨欺负?
洲不宁就去了。
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而去的。
反正不是想看热闹,也不是想看沈难清被欺负,他没那么下三滥,就是觉得自己该去。
宴会那天,沈难清很晚才来,晚得宴会都要结束了。
那是沈家出事儿以来洲不宁第一次跟他打照面。沈难清比洲不宁印象里瘦了一大圈,身边连个服侍的也没带,面无血色地轻轻咳嗽着从外面进来了,一脸的忍辱负重。
洲不宁一看就知道了,这人八成是被逼着来的。
沈难清一进门就瞥了他一眼,很戒备。
洲不宁跟他四目相对,立刻毫不在乎地收了目光回来,看向别处,端起碗来自己喝酒,摆的一副“你放心我不理你”的样儿。
沈难清模样太惨,跟来的洲家男使阿桑都忍不住说:“二公子,沈公子这……这也太惨了,您今个儿就别呛他了,咱先回去吧?感觉不妙啊?”
“再待会儿。”洲不宁说,“我今儿不跟他动嘴,你放心。”
沈难清进来时,整个宴会安静了一下,随后又闹腾起来,欢呼声莫名其妙地开始响。有纨绔凑过来,硬拉着沈难清坐过去。
这病秧子那时候大概没好全,被人一拉就往前一踉跄,脸色一慌,差点没跌。
他跌跌撞撞地被拉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沈难清捂着刚被抓过的地方,缩着肩膀戒备着他人。
那些纨绔却不管,他一落座就开始说:“哎哟,亏你还敢舔着脸来啊,天煞孤星?”
沈难清脸色难看。
“你知道现在外头都说你是天煞孤星吗?”
“大伙都说是你害死了你爹你妹妹弟弟呢!是不是真的啊?我说是真的吧,不然怎么大家都吃毒了,偏生就你没事呢?”
啪一声闷响。
众人的话一停,抬头看去,就见是洲不宁很用力地把酒碗砸到了桌子上,但没瞅他们,在拿着酒壶给自己倒酒。
纨绔们互看一眼,没当回事,又接着对沈难清道:“哎,你到底是不是天煞孤星啊?”
洲不宁一啧。
纨绔们接着笑:“是不是真是你把自己家害得家道中落的啊?亏你还能舔着脸来啊,我要是你,就找个三尺白绫挂梁上自绝了啊!”
“是啊是啊,亏你还能舔着脸活着啊!”
秦问则也笑道:“哎,我给你准备白绫,你就搁这儿悬梁自尽了怎么样啊?人可不能这么不要脸皮啊,害死自己全家怎么还能厚着脸皮活在世上?还是早点死吧,下辈子瞅个好生辰八字再投生,啊!你妹妹就交给我照顾!”
语毕,说这话的秦问则还真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个白绫来。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刺耳难听,吵吵闹闹。
一群人闹闹哄哄地笑,突然,秦问则被人点了两下肩膀。
秦问则回过头:“嗯?”
洲不宁端着盛着酒的酒碗,扬手就啪地生生掴在了他面门上。
当即猛一声脆响,碗碎酒溅,众人哗然。
秦问则嗷一嗓子,倒到地上嗷嗷大叫。碎了的瓷片划破了他的脸,出了血破了相。
洲家男使阿桑吓蒙了,赶紧冲上来拽住洲不宁,生怕他还要生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秦公子!”旁人也冲上来大叫,“洲公子,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呸!”洲不宁破口大骂,“我还要问问你们干什么呢!一个个的喝酒吃肉聊歌女我便不说了,后面还高谈阔论地说起哪家勾栏青.楼好,说起谁碰的姑娘多!?如今又说什么天煞孤星,你娘生你的时候是把你眼窝子压碎了么,没看到他刚进来被你拉的时候差点跌吗!?他没中毒吗!?”
“他也是差点没死了的,险些死了的事怎么教你说个天煞孤星,你他娘那嘴一张一合吐的净是牲畜都不说的狗话,真是在这儿站着不嫌腰疼说话不积口德,我让你疼疼我让你闭嘴我给你祖上积德!你合该谢谢我!!”
洲不宁越骂越气,跟条疯狗似的到处乱指,要咬人似的,阿桑死命拽着他往后退,一脸惊恐。
洲不宁嫌他烦了,一把推开他:“起开!!”
阿桑被他一把推到地上,不敢再起。
洲不宁接着骂:“我告诉你秦子安,你爹不教你的东西我教你!!你一天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地玩乐,逮着流言就仗势欺人想踩谁脑袋上,你骨头贱吗你,好事没见你赶着学糟烂事你倒是趟了一趟又一趟!!你就跟那盯着蛋缝插的苍蝇一般!!还喝什么酒啊,快回家寻面清楚点的铜镜去照照吧!实在不行去附近的河看看自己的脸!你看看自己生了张多悲哀的苍蝇面相!下三滥的东西!!”
躺地上的秦问则回过神来了,他一边抹脸一边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洲不宁:“你!你!!!你有种再说一句!?”
“说一句?我连半句都懒得跟你说!你也配我说话!?你个有爹生没爹养嘴巴一张一闭就会喷些脏东西浪费本家功德的糟烂玩意儿,你舔舔你的牙吧!你看它还在不在啊!?你个恬不知耻的烂人,我要是你啊,我早找三尺白绫挂梁上自尽了,省得活着给我家丢脸!!!”
“洲玉!!”秦问则气得手都哆嗦,“你……你怎么替他说起话来了!!”
“关你屁事!我乐意跟他吵架我就跟他吵架,我乐意帮他我就帮他!我乐意的事,凭什么要告诉你为什么!?”
说罢,洲不宁瞪了眼沈难清:“沈遥寒!”
这是沈难清的本名。
沈难清一哆嗦。
“起来!这地方好啊!?走!我送你回家!”
他又对阿桑喊:“扶他去!”
阿桑缩着脖子:“哎哎,好好,公子放心。”
阿桑连滚带爬跑过去,扶起沈难清走了出去,洲不宁跟在后面,他气儿还没消,一路嘟嘟囔囔地骂。
“真服了,什么破人,什么烂地方,什么东西啊!也真好意思自称是朝中秦大人家中公子!秦家脸都被他丢尽了!!”
“怨天尤人怀才不遇?你是才吗你,我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秦问则突然抹着脸跑了出来,歇斯底里地跟往外走的洲不宁大声嚷嚷:“洲玉!!!你等着明天的!!我要去告诉我爹!!你等着吧!!”
洲不宁撸起袖子大叫:“我去你的,谁还没个好爹了!!我爹是正三品!!!你来啊!跟我吵架吗!?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