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河在接风宴上大显神威,让所有官员站着进、躺着出,连当皇帝的赵铎第二天都因为饮酒过量头疼的厉害,硬是没能从龙床上爬起来。 于是,“江贵妃入宫”的事情又被耽搁了。 可她虽然没进宫,江长河该替女儿张罗的却一样没落下。 宴席过后,江长河第二天准备着上朝的时候,一得到内侍通传“陛下龙体欠安、罢朝三日”,麻溜就拉住了司天监提点,毫不见外的开口问,“袁提点,我跟你打听点事情,最近嫁女的好日子都有哪些?” 观察天文,推算历法是司天监的本职工作,袁会耀张口就来,“本月廿一,下月初十,十月初四都不错,再远的,就要翻过年去了。大年初一百无禁忌。” “多谢。”江长河拱手致谢,从怀里摸出个早就准备好的厚实红封塞给袁会耀,欢欢喜喜离去。 袁会耀拿着手里的红封,被礼部尚书凑过来看热闹。 红封一打开,里面明晃晃的放着三张大同票号的一百两银票。 “一句话值三百两。老夫得空了得去江大将军府上拜会一二,朝廷仪典哪有比礼部官员知道的清楚的呢。” 袁会耀瞧了礼部尚书几眼,不放心的说:“江长河可不是好惹的。他明摆着想把自家姑娘入宫当嫁女来处置,你过去瞎说什么,不是上杆子触霉头么。” 礼部尚书笑得温文尔雅,周身萦绕着君子气度,义正辞严的强调:“名不正则言不顺。大将军出手如此爽快,怎么能让他因为不清楚朝中规范犯禁呢。既然是喜事,当然要各方都心中欢喜。” 袁会耀疑惑的又往礼部尚书身上看了好一会,忽然压低声音,含混的说:“……文丞相交代你什么了?” 礼部尚书笑而不语,摇着折扇慢慢踱步离开。 袁会耀忍不住念叨,“各个都喜欢卖关子,什么毛病。” 礼部尚书说到做到,下了朝让自家轿子在城里转了一圈就直奔大将军府去了。 江长河正好想找人问问入宫带东西多少有没有什么说道,礼部尚书就主动上门,他马上开门迎客。 “早晨老夫一眼瞧见大将军问了袁提点几句话,然后就给他塞了红封。想着大将军肯定是为了送千金入宫的事情烦扰,忍不住主动上门,当个碎嘴的客人,大将军勿怪。” “宋尚书客气。我是个粗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您愿意上门帮衬,我求之不得。”江长河快人快语的承诺,“求袁提点测算个好日子,我封了三百两银票。宋尚书说得细致,您瞧多少合适,直接说个数,我照着给。” 宋尚书喜上眉梢,“先多谢大将军出手阔绰了。” 语毕,宋尚书直接问,“前朝亡败教训不远,先帝担忧外企作乱,下旨全国遴选美人送至京中。既然是全天下挑,佳人难免出身寒门,家资不丰。所以,入宫的时候是不准携带财产的……” 江长河打断宋尚书,一股脑交代,“我跟陛下掏过恩旨了,当初给我家姑娘准备的嫁妆全都可以带进宫里。” 宋尚书马上省略了所有打算撺掇江长河去说服赵铎同意他给女儿陪嫁的话,“按规矩,不算内办、外办的,皇后自家可出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大将军不要让贵妃娘娘的嫁妆数量越过皇后便是。” 江长河摆手,马上表态,“我是打算让女儿入宫享清福的,不会踩了文皇后的脸面,给我女儿平白树敌。” 江长河颇似混不吝的兵痞,手脚没规矩的伸出去,两指朝天的说,“这自古以来,皇长子是皇后生的,能让天下安定。可就算是皇后生下来的皇长子,当得了下一任皇帝的也没几个。我女儿有什么可着急的,非要还没进宫就跟文皇后互别苗头。陛下年轻着呢,等他三十五六了,我女儿再生都来得及。” 宋尚书原是想暗中把文丞相示意江长河别让他女儿进宫之后仗着娘家就腰杆子硬,天天找文皇后不痛快的话包装一二说给江长河听。可没等他开口,人家已经利索的把心里打算都给一股脑说出来了。 要说江长河想得对吧,显得文丞相为了维持他孙女的地位办事太急躁;可要说江长河话糙理不糙,这……话里话外还全是他自己能再活个二三十年,稳稳妥妥的保护着外孙子上位的味道,倒让宋尚书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宋尚书只能尴尬的把嫁妆什么能带、什么不能带的忌讳细细分说,然后掩面告辞。 今儿算是丢人丢大发了,宋时短时间再也不想登将军府大门了。 礼部尚书一走,江长河马上招呼,“朱鸾,听清楚了吗?宋时那老小子,说的话什么意思?” 朱鸾微微侧着头,思索片刻后摇头,“女儿也不是很明白。宋尚书在朝中是文丞相坚定的簇拥,他说出口的话,会被直接当成文丞相的意思,照说找上咱们家的事情应该能避则避。不过听宋尚书话里的意思,劝说女儿入宫不要与文皇后争锋倒是真的——难道文皇后在宫中过得不好?” 朱鸾和父亲对视一眼,江长河马上吩咐手下亲兵,“去有姑娘进宫的几家门口逛一圈,看看哪家门外围着上门求办事的人。回来禀报。” “得令。”亲兵顿时分开,快速向外去。 没多一会功夫,亲兵回报,“大理寺卿裴汉卿家门口有不少捧着礼物上门的。沈尚书家门外也等了不少文生。” “妥,就是这两家的姑娘在宫里得宠,跟文皇后不对付了。”江长河拍着桌子说,“难怪文丞相找说客上门,原来他孙女制不住男人。这男人喜欢偷腥,狠狠轮起擀面杖打一顿就老实了,哄着只会蹬鼻子上脸,她对付一群小娘们有什么用。” 朱鸾掩口偷笑,“爹爹,您别胡说,殴打陛下也是罪状。况且,皇后娘娘也未必有那个本事,能打得动人。” “有什么打不打得动的,皇后宫里难道还没点能做的东力气活的仆妇啊,就是心太软了,还整天下端着。”江长河不屑的撇嘴,“赵铎是拉拢文意的时候,他就算挨打了也不敢动文皇后一根手指头。你进去了可别学着她们,瞎讲究什么三从四德,那都是糊弄傻姑娘的。爹告诉你,男人骨子里头犯贱,就喜欢不太老实,总让人心里没底的。” “女儿明白的,您怎么跟公主总担心女儿进了宫就会伏低做小的。”朱鸾笑得温柔,细长的手指拢了拢耳边垂落的鬓发,“女儿若真是那么乖顺的人,五岁的时候不会就配合您将专门刺探消息的间人都办成舞姬讨要进公主府了。” 因着昨夜一场歌曲,这群当成间谍培养长大的舞姬名字,也被顺理成章的写进了朱鸾的陪嫁单子,直接送进宫给太监总管蔡直查验,想必不会受到多余的关注。 江长河在外是头猛虎,对着女儿就是乖巧的小猫咪。 朱鸾一娇声抱怨,他马上表态,“哪怕你真是个软性儿的,爹也让你扯虎皮做大旗。爹就是担心你进宫了,人生地不熟的,遭人欺负。” 再讨论这些车轱辘话没意思,朱鸾笑着转移话题,“爹,女儿昨日在公主车上看到你让军医官给个内侍治伤,这人是陛下亲信?” “你的嫁妆单子就归他审,太监总管呢。”江长河“啧”了一声,感叹的说:“叫蔡直,听说从小照顾陛下长大成人,这样的情分陛下也能说踹就踹,险些把人骨头给踩断了,真不是个东西。” 他看了朱鸾一眼,细心叮嘱,“你入宫之后也别跟蔡直联系了,就当不知道。情分这东西,越用越少。蔡直要是有心,你遇到了难处,他自然会帮你;要是没那份儿报恩的意思,你挟恩图报倒让人记恨了。况且,咱们伸手帮一把,也不是图他什么。” 正被朱鸾父女提起的蔡直,眼下在福宁殿次伺候宿醉不起的赵铎。 后宫的女人,赵铎是一个也不相信,哪怕已经有了皇后在,后宫的事情依旧由蔡直主理。 蔡直看过江长河送进宫的嫁妆单子,心里叫声了“祖宗”。 难怪陛下成天到晚把江大将军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就冲着这份比皇帝内裤珍藏也不差什么的嫁妆,可不就太惹眼了。 不过,念着自己腰上还裹着的伤,蔡直一点不打算刚刚受了江长河的恩惠,回头就在人家姑娘的嫁妆单子上做手脚,索性趁着赵铎头疼迷糊,悄悄上前,低声道:“陛下,江大将军给贵妃娘娘备着的东西送来了,奴婢派人查验过,没有不合规矩的东西,就是这东西……多了些,怕是漪澜殿装不下……” 漪澜殿格局精巧、占着整座皇宫风景最为秀丽的一部分,将它赐给江朱鸾,当然是看在江长河的面子上,可要说端庄大气,漪澜殿未免就要在其他宫殿里失了气势,断无法与文皇宫所住的长春宫相提并论了。 赵铎被蔡直小心翼翼的揉着太阳穴缓解疼痛,半闭着眼睛不当一回事的说:“小了就扩大点,别让江长河说再来找朕拼酒。” 这就是有门了! 蔡直垂着头,把笑藏起来,低声回话,“那奴婢在附近几座宫殿探探,看空着哪些,造几座墙拢进漪澜殿里头去。” “不过,陛下,房子大了,叫‘殿’就不合适了。陛下看,要不要干脆给漪澜殿改个名字,也好让大将军知道陛下专门为他费了心思?” “改名?好主意,既然扩大了,就就……叫隆福宫吧。”赵铎随便换了个名字。 等到九月初十,江朱鸾以贵妃衔入主隆福宫。 赵铎携皇后亲自迎接,这才发现隆福宫的主院房梁只比长春矮了一尺,占地也不比长春宫小。 “这是怎么回事?!”赵铎指着蔡直的鼻子高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