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了晃昏沉的脑袋,从沉睡中醒来的人儿挣扎着睁开了眼,许久未动的身体也伸展开来,似乎是想要打量一眼自己的周围,不过很显然,他失败了。
触目所及,除了纯粹的黑以外就再无其他。有些懵神的纪言没来得及想太多,下意识地就想伸出手去,划开眼前这一片墨色。
“簌簌...”
原本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开始有了细微的响动,像是微风吹过将落未落的叶,枝干与叶茎轻轻分离。可再仔细一听,却又更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某物轻擦过土壤,蕴藏着无限的生机。
“奇怪,007反馈过来的明明是培育室有异啊。”
来人逡巡了一圈,可入眼的只有他自己的倒影,连一点其他人的指痕都无。
“控制系统不是刚检修过吗,007怎么就出岔子了?还是要找陈叔说说才行...”
又嘀咕了两句,来人脸上紧张的神情散去,脚尖一动,往门口退离。但他还没走几步呢,又把腿给缩了回来。
他折返到屋子的正中央,凌厉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嘀嗒。”水珠顺着壶嘴一颗颗地滚落下去,冰冰凉凉的,一点点浸润了厚实的土壤,褐色的土粒之下,偶尔会有一两颗幸运的小珠子突破圆球的防线,钻入那条微不可察的缝隙里头去。
“言言,这都三年了,不许再偷懒不发芽了啊。”
“嗯...要是太累了,不发芽哥哥也不凶你,咱慢慢来,不过好歹也弄出点动静来,跟我们打个招呼嘛。”
满眼的黑暗中,温和轻柔的声音在纪言耳边响了起来,絮絮叨叨的,却再宠溺不过。
发...发芽?没错,正是发芽。这意味着,纪言这一辈子,依旧是一株植物。
为什么会说依旧二字呢,一想到这一茬,未能成功迈出长大第一步的小白檀就有些焉焉的。想他好不容易才度过雷劫修成人形,可谁能想到那散了的雷云还会回来再劈上一道呢?槐树爷爷还说他命格极好...算了,反正爷爷的卜卦也没准过。
就是可惜了,自己都没能好好跟他道个别。
来人浇完了水,又伸手试了试房间里暖灯的触控感应,确保现在是对种子而言最适宜的温度后,这才放轻步子离开了。
屋子内重归寂静,听着外头没了动静,被留下的小白檀抖了抖自己被打湿的身子,微微仰头,轻叹了口气。
这个茧看着软乎乎的,实则难缠得很,自己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挣出这一小条缝来,若是要彻底划开这个圆鼓鼓的小球,怕是...
小白檀的思绪戛然而止,刚长出来的一小片嫩叶微微蜷着,在风的摇晃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得很了。细碎的光点灵巧地钻了进去,淡淡的鎏金色洒在指尖大的叶上,伴着微风,把人哄得睡得更沉了些。
等纪言再一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已是一日后的光景了。
“言言,这个水的味道你喜欢吗?橘子味的,听说挺多人去排队买呢。爹爹特意让研究院给配的,还有草莓的,西瓜的,崽崽挨个尝尝。”
橘子?躲在茧里的人耳朵尖动了动,翡翠般的叶片静悄悄地往旁边一挪,朝右的尖尖向着东南方向支棱了起来。这个声音似乎有些陌生,略显低沉,声线与清灵、温柔一类的字眼完全搭不上边,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很是沉稳的感觉,再配上从对方口中蹦出来的那些话,小白檀那刚萌发出的一点警觉都被打散了去。
来人这个样子,怎么这么像以前那只啃掉了他半片叶子的大猫猫呢,毛绒绒的尾巴打着卷,一脸讨好地把晒好的小鱼干推过来,看着他不肯吃,还委委屈屈的。
真不是纪言心疼自己那点小叶子...谁家植物是吃鱼的啊喂,想起隔天蹦到自己身上的那条,甩着尾巴的大金鲤鱼,小白檀身子就是一颤。
“爸...那个,按日子来算,今天不还是我来浇水的吗?”
正中央的玻璃室前,稍矮一点的人瞄了眼身侧那已被他人占据了的最佳观景位,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
正在喝着营养液的纪言眼睛一亮,这个声音他熟悉呀,跟昨天念叨着想要他早点发芽的那个人是同一个!
“什么你的我的?我这好不容易从军部赶回来一趟,你都不知道让着点老父亲吗?”
“...爸,但凡你愿意照照镜子,就说不出这句话来。你跟“老”这个字沾了半点边吗?”
眼见浇水这个担子是落不到自己身上了,纪泽张了张嘴,反驳的话语终究是没能憋得出来。说又说不过,打...他也只有被迫挨揍的份,爱幼的美德,自家爸爸是一点都没学会啊,
“你要是真变难看了,那爹爹岂不是更不着家了,”看着在旁边小心翼翼拿着水壶的那位,再心有不甘,纪泽也只能超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也就这张脸能看了...还比不上爹爹,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