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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下了一场小雨，稀稀拉拉延绵到清晨才停止。
特殊办事处总局，谢子督手臂支撑在苏白面的办公桌一侧，紧紧盯着上面的屏幕：“后退两帧，叶嘉羽这一段再放一遍。”
电脑上是杨嫣被捕以后，街坊和有关人员被请到公安问讯的视频录像。
苏白面紧抓着鼠标，将画面回调。
画面中，叫叶嘉羽的男人身量很长，比例不错，发型新潮，长T工装裤，但用口罩蒙着脸。他很不耐烦，对警官爱答不理，说话时的音量忽高忽低，时不时看一下手表。调解员说了很久，他才愿意摘下口罩三秒钟，让警方辨别他的身份。
人民巷占地面积小，附近楼房最高只有七层，但就算是这样，每栋楼加起来至少有二十八户居民，一户平均有二到五个人，一个个问下来，工作量很大。
但在这么多人里面，这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依然非常特别。
他的职业是艺人。
赵仇在特办处里第一次播放录像时就认出了他。
叶嘉羽，男，两年前以网红的身份出道，签约星辰传媒公司成为演员，是近期热播电视剧主演之一，话题量很高。
赵仇之所以对叶嘉羽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是谢子督即将要参与录制的一档真人秀节目《鬼影迷踪》本季的嘉宾之一。
赵仇倒是理解叶嘉羽不愿意配合，毕竟明星演员跟公安局扯上关系很容易被传出谣言。
警方竭力做到了对叶嘉羽的包容，只问了几个常规问题。
苏白面摁下播放键。
“你什么时候搬到人民巷的？”
“很早，我早就不住在这边了！昨天只是过来拿东西，再过几天租期就到了！”
“嗯，那你什么时候搬到这住的？”
“都说了很早。我记不清了，我签约的那一年，两年前？反正是公司安排的房子，你们还不如去问公司！”
“我知道了，你买过彩票吗？”
“我需要买吗？”
“......你认识杨嫣女士吗？”
“我为什么要认识她？”
“......”
被迫赶来上早班的一个外勤部干事困得打哈欠：“虽然他一个当红小鲜肉住在这个地方是有一点奇怪。可是他不是说了这是公司分配的地方？而且他不认识杨嫣。为什么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因为街坊里面只有这个人最特殊了。”苏白面小声地说，“而且他小动作很多，一直很紧张。”
外勤部干事说：“被传讯的谁不紧张？”
一直没动静的谢子督倏地拎住这外勤部干事的后颈把他摁过来：“过来，说说看，你从哪儿看出他不认识杨嫣？”
外勤部干事的困意被这一掌摁得灰飞烟灭，急忙朝自己的带队队长楚蓉投过去个求救的眼神：“大人——”
楚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问他：“你之前认识胡苼吗？”
“啊？谁？”外勤部干事迷茫地摇头，一方面没搞明白话题为什么转到这上面来，一方面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摸不着头脑，只能小心翼翼地请教，“是哪位大人的名讳吗？”
“一只活了很久的臭狐狸而已，不过这不重要。”楚蓉扶着额头，“你看，你听到不认识的名字是这个反应，这个姓叶的小郎君却反问‘为什么要认识她’。”
外勤部干事不是傻的，他记得杨嫣的丈夫姓钱，前面的视频里，其他街坊都喊杨嫣是老钱他婆娘，老钱他老婆，或者嫣子，再不然也是彩票那老板娘，没人记得杨嫣的名字，就算跟杨嫣有过接触的，被问到这个问题也要愣一下才能反应过来。当下便苦着脸跟谢子督求饶：“老大我错了！”
“老大，马上天亮了。”赵仇看了眼手表，小声提醒，“今天的采访时间挺早的，我们差不多要先过去化妆了。”
谢子督眉心不着痕迹地一蹙，外勤部干事趁机从他手下溜走。
赵仇的督促下，谢子督边往外走边转向楚蓉。
楚蓉接收到眼神，连忙站好，边朝自己的组员招招手边抢着开口：“好的，老大您放心飞。我们一定给你打榜！”
谢子督去而复返，卷起手上的通告往楚蓉肩上重重一敲：“打个屁！盯紧叶嘉羽，查一下他。”
楚蓉立即改口：“好的老大！我们查完就回来给你打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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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满街落地的红果还没来得及清扫，被雨浇出了更沉闷的味道。
池北望比平时早起十分钟，他自己收拾完，推醒橘猫：“走了，去上班。”
池小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窗外探头一嗅，脸皱成了柿子饼：“感觉鼻子被侵犯了。”
从家去无上传媒的路经过车店，池北望顺道取走提前预定过的车。路过展示区，他不知道想起什么，招来店员，下了新的订单。
店经理殷切地跟在他身边：“也是送到之前的地址吗？”
池北望拆了一颗糖吃，唰唰地在纸上签下一个地址，在地址上画了一个圈，头也不抬地说：“送到这个地址。”
店经理低头一瞥，见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址。
没等他问，池北望已经写下签收人的昵称。店经理把常规那套问话咽了回去，眉开眼笑地说：“先生放心，我们会尽快送到，包您满意。”
池北望点头，他刷完卡，手续办完后在工作人员的热情中离开。
橘猫越想越觉得奇怪，从池北望帽兜中伸出一爪子拍他肩上：“先生，你真的没有在外面认识女孩子？”
它一天爱答不理后乍然就是这一爪子，池北望嘴角一抽，咔擦咬碎糖果，推开猫爪的动作都缺了两分斯文：“池小橘，你烦不烦——”
橘猫自觉收爪：“我就问问。”
无上传媒公司大楼坐落在一片办公大楼中间，斜对面就是池睿接手的星辰娱乐。
同为池氏的公司，两家发展天壤之别。他们同在池氏的名下时是一个台阶式经营模式，想去星辰娱乐，能力却不够的人会去无上传媒碰运气，如果在无上传媒内展现了自己的优势，就有机会被‘保送’进星辰娱乐。
可是在星辰娱乐连续两年养出几个当下热门的小花小草以后，价值水涨船高，也减少了对无上传媒员工的吸入量。
以至于如今无上传媒现在红利少，就职员工少，目前能正常营业的只有广告部门的外包业务和两个女艺人，其中一个跟公司的合同只剩下二十八天，据说已经收到了星辰娱乐那边递过来的橄榄枝，没有要跟无上传媒续约的打算。
池北望的到来起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视，他走进公司时，前台以为他是来面试的学生，被他的模样惊艳了一会。
池北望还没来得及跟前台说上话，就听见里面隐约传来激烈的吵架声。他眉梢一动，抬腿往里面走。
前台忍不住拦住他：“先生，你走错了吧，星辰娱乐在对面，还要再走两百米。”
她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个好苗子埋没在他们这个破公司。
谁知这时刚收到信息的夏淳和人事部经理急匆匆赶出来，猝不及防跟他俩打上照面：“池总，我来晚了！”
什么玩意儿总？
前台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看向池北望：“......”
后者一脸无辜，平静地跟夏淳和人事部经理握握手：“你们好，我来晚了。”
前台：“......”
她脸颊唰地窜红，闪电般窜回自己的岗位，尴尬得恨不得把头埋进电脑里。
好在因为里面的争吵声，他们没空顾及她，直接朝公司里面走了。
前台慌乱地翻出手机，找到自己在公司里关系好的同事小群，劈里啪啦地发：[夭寿，我有生之年居然看到了我们新老板，他好年轻]
同事回复得也很快：[你翘班了？]
前台：[放屁，我哪敢！他来公司了！]
同事A ；[我怎么没看到？]
同事B：[我刚才看到夏淳出去了？]
前台：[对啊他们刚进去！]
同事C：[什么？我操，钱珊妮不是在会议室撕柳慕思吗？]
前台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她愕然爬起来，但大厅哪里还有池北望的身影。
无上传媒规模小，各个工作区域几乎粘连在一块，会议室处的争吵声动静一旦过激，各个工作区域的员工都能听到。
人事部经理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池总，就是这里了。”
里头传来女人的斥责声：“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不要放糖了！我正在减肥，你往我的咖啡里加糖，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门口，人事部经理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池北望，感觉汗流得更多了。
倒是夏淳淡定地给池北望解释：“经纪部拿到了鬼影迷踪第三季的通告，今天在商量给钱珊妮塑造什么样的镜头形象。因为机会难得，经纪人就让柳慕思给钱珊妮当助理，争取露脸的机会。”
钱珊妮和柳慕思就是无上传媒如今唯二能够接到通告的两个女艺人。
钱珊妮原本是有些小热度的游戏主播，进入无上传媒以后经常去小活动里镶边，演过一个比较成功的网络剧。
柳慕思是科班出生，但出道未半而中道崩殂，她有过国民度高的角色，只是同年因为丑闻被打入泥地，至今无法翻身。
庙小妖风大，钱珊妮起点低，但前途明亮，进步快，而柳慕思起点高，却一直走下坡路。两相对比之下，钱珊妮自视甚高，在公司中总是有意无意打压柳慕思。
起初钱珊妮还顾及自己的形象，不会把针对搬到表面上来，直到前几天星辰娱乐递给她橄榄枝的传闻出现，钱珊妮就不再维持表面的和平了。
这些是池北望通过公司群聊和夏淳的口中知道的。
经纪部拿到鬼影迷踪第三季通告的时候，在公司群聊里小小地庆祝过。这档综艺连载到第三季，知名度极高，能拿到一个客串角色已经很不容易。
这个位置无可避免地落到了钱珊妮头上。
池北望轻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会议室门外的人停了又走，室内的人却浑然不觉。
“钱珊妮！你不要得寸进尺！”经纪部一名同事强忍着愤怒，出声制止，“慕思本来就没有义务帮你倒咖啡！”
钱珊妮趾高气扬地倚坐在椅子上：“她不是我的助理吗！我让我的助理给我倒一杯咖啡要什么不对！”
“只是在录制期间是你的助理！”那名同事气得咬牙。
整个会议室弥漫着一股浓稠的咖啡味，玻璃碎片混合着褐色的液体横躺在椅子和墙壁之间。
叫柳慕思的女人低着头立在钱珊妮的座位旁边，手指半拢着，是个要握不握的姿势。她垂眼冷冷扫向钱珊妮，钱珊妮跟经纪部的同事辩驳，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柳慕思抿紧唇。
钱珊妮进公司以来，屡次出言挑衅暗讽她，她都装作不知道。没想到这让钱珊妮变本加厉，这次不过一个通告而已，钱珊妮居然开始使唤起她，她已经烦透了钱珊妮。
倏地，只听“咚咚咚！”一阵。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柳慕思的思绪，也终止了所有人的争执。人事部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神色古怪地站在门口。
“胡经理？”与他熟悉的同事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同事正想问情况，便见人事部经理拿着一纸文件走进会议室，放到桌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像个没有感情的通知机器：“池总来了，他带着一只猫，很好辨认，见面记得问好。另外，公司人事作了微调，具体通知已经发到群里，注意查收。鉴于你们当中被调整的人数比较多，而且正在开会，可能没有及时收到信息，所以我把书面文件带过来了。”
众人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忽然公事公办的人事部经理。
人事部经理朝他们看了眼：“看完以后，请与本公司无关的人员尽快办理手续，撤离公司。”
这下大伙脑袋轰地炸了，火急火燎地翻出手机，寻找发到群里的通知。
通知不长，有一半的篇幅是一些人员工作内容的调动，后半篇却是一列裁员名单。
钱珊妮看完立马坐不住了，厉声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回家二十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