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村民们聚在独木桥前,远远瞧见赵惟谨二人,诚惶诚恐迎了上去。
赵惟谨扫了一圈,看到今日来的都是村里的汉子,没一个妇人,确认道:“都通知到了吗?”
南山村的“保正”姓孙,相当于后世的村长。
孙保正深揖一礼,恭恭敬敬地回:“回郡公的话,各户当家的全在这里了,修桥的事小的跟大伙说了,大伙都表了态,独木桥拆便拆了,新桥修好后再出村也无妨。”
赵惟谨神色一顿,特意问:“南山村可有做小买卖的?”
他一提醒,孙保正才想起许氏,忙道:“村南确实有个许娘子,须得日日出村卖豆腐……”
说着,看向人群中的林老爷子。
林老爷子笃定道:“郡公放心,不过是卖几块豆腐,哪里比得上架桥修路这样的大事?就算耽搁几日也无妨。”
鱼不考看着林老爷子一脸谄媚的模样,挑眉道:“你能做主?”
“先生有所不知,经营那豆腐坊的正是小老儿的长媳许氏,回头叫我家老婆子知会一声就好,就算不说,那许氏也不会有何意见。”
林老爷子一脸笃定,显然丝毫没把许氏的意愿放在心上。
赵惟谨这人吧,就像一只野生的小兽,极有领地意识,画在自己小圈圈里的人会毒舌,也会护着;至于那些不相干的,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因此,他根本没理会林老爷子,只对孙保正吩咐:“你去告诉许氏,修桥期间损失的银钱,我会给她补上。”
林老爷子闹了个没脸,经过豆腐坊时,朝着里面狠狠地啐了一口。
其余村民羡慕的有,嫉妒的更多,回去后跟家里人一说,惹得闲来无事的妇人们三五成群地跑到豆腐坊。
许氏搬来南山村三十几年,都没像今日这般“受欢迎”过。她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放下手上的活计,把她们迎进屋。
妇人们或坐或站,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眼瞅着许娘子这豆腐坊是一日好过一日了,每日的进项怎么也得这个数吧?”
“博陵郡公可是皇室宗亲,他给的银钱,换成我可舍不得花,得供起来才好!”
“害,说起来咱南山村每日须得出村挣钱的不只许娘子一家,只是大伙想着,人家郡公大把银钱花出去,只为给咱们修个像样的木桥,谁还好意思为了那仨瓜俩枣斤斤计较?”
“……”
许氏一听,顿时明白了这些人突然登门的用意,说白了就是嫉妒。
她虽然性子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无论妇人们说什么,她只面带笑意听着,不解释,也不反驳,倒弄得一帮长舌妇没了脾气。
林悠然站在窗下听了一会儿,瞧着许氏没吃亏,便继续鼓捣翻斗车去了。
车身翻过来不太稳,须得找个结实的木头装到车架上。
林二丫推着车子在小路上玩,林悠然独自蹲在角落翻找木料,冷不丁听到篱笆墙外传来一阵说话声,是两个陌生的妇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于嫂子怎么在这里站着,不进去么?”
“屋里人太多,站不下脚。我今日过来就是想瞧瞧林家大丫头,听赶集的人说那孩子生得不错,我寻思着若果真是个好的,就给她说个婆家。”
“嫂子,你可别管这样的闲事,我可听说了,她在雄州时妄想着爬主家的床,这才被当家主母赶了出来!”
“此话当真?”
“林家二娘亲口跟我家大丫说的,还能有假?林家人定然都知道。许氏自己没脸往外说,其余三个媳妇可不会帮她瞒着。”
“……”
角落里,林悠然暗自冷笑。
总有那么一类人,明明身为女子,却惯爱用这种桃色谣言贬低另一个女子,就好像把别人踩到淤泥里,她就能高人一等似的。
她起身,端起一盆脏水,隔着篱笆兜头浇了过去。
刚好,一滴不漏地浇在了说她坏话的那人身上。刚刚还嚼舌根的妇人,顿时成了落汤鸡。
北方的早春乍暖还寒,一阵小凉风吹过,冻得她牙齿直打颤:“这丫头,没看见站着人吗?”
“哦,原来有人啊?”林悠然抱着木盆,不慌不忙道,“婶子们可瞧见方才何人路过?我隐约听见有人满嘴喷粪,可恶至极。这水啊,原是给她洗嘴巴的。”
被泼的妇人面色不善道:“你是故意的?”
“是啊,”林悠然干脆地承认,“听着好像叫什么‘二娘’、‘大丫’的,想来是哪家没教养的小娘子。刚好屋里那么多婶子大娘,让她们出来评评理,看看谁家丫头舌头这么长!”
妇人一听,瞬间灭了气焰。
屋里那些人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若是真让林悠然把她方才说的话传出去,不光林二娘,她自己女儿的名声也毁了!毕竟是未出嫁的小娘子,说出那等爬床、狐媚之类的腌臜话,哪家好儿郎还敢娶?
另一妇人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林丫头消消气,方才我一直在,当真没瞧见哪家丫头路过,许是听错了也未可知。”
“哦,听错了呀?”林悠然声音温温柔柔,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我说呢,街坊四邻地住着,谁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婶子说,是也不是?”
“是,是,林丫头说得对。”另一妇人打了个喷嚏,违心地附和。
明明知道林悠然在做戏,然而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迎着冷风狼狈离开。
林悠然眉眼弯弯,端的是温良无害。
这一幕好巧不巧落在了骑马路过的郎君眼中。
鱼不考惊叹:“林家小娘子当真与众不同。”
赵惟谨勾唇:“确实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