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三下。 四下,五下,六下。 七下,八下,九下…… 她又在做了。 我坐在落地窗户旁,望着大厦底下的霓虹闪烁,久久不发一言。一阵风吹来,卷起了我的白色睡裙,睡裙翩跹飞起,在这异国的夜晚静静绽放,宛若一朵洁白莲花。 身后,林特助一脸担忧地望着我:“……蝶小姐?” 我转身,朝这个精明干练的女人笑了笑:“林特助,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你先回去吧。”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看了看我的神情,终究还是放弃。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替我关上房门,吱嘎,当最后一丝缝隙被合上,偌大的房间里,顷刻就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扬,起身,走到床边,张开双臂,将自己重重埋入床上。 呵,孤独的感觉,我最喜欢了。 身体突然一阵触电,仿佛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在翻滚,五彩斑斓,缤纷绚丽,我失神地望着前方,然后耳边就是男人的低吼,女人的呻/吟,腰肢在扭动,灵魂在尖叫。 又开始了。 我有些烦躁地裹起被子,呆呆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身体,却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来自大洋彼岸的火热激情——那种来自蛮荒的,最原始的,男人和女人的律动。 ——看来你今晚又要奋战一宿了。 想到这里,我颇有些快意,暗暗问那个故意折磨我的丫头:怎么,杜小悠,一整晚呢,你身体可撑得住? ——要你管!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句话。 黑漆漆的空气里,我仿佛看见了她恼怒的神情,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看,这次交锋,我又赢了。 我不可抑制地大笑出声,将被子团成一卷,骑在床上滚来滚去。 滚着滚着,身体猛地一颤,血液倒流,四肢百骸一阵难言的抽搐,我忍不住闷哼一声,瞬间失去所有力气,裹着被子,一动不动地瘫软在那儿。 “该死的,杜小悠……” 咬牙切齿骂着这个名字,我挣扎着从刚才的情/欲中坐起,等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后,拿出脖子上挂的一条圆形坠子。 打开坠子,我望着照片里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心里慢慢升起了一股怒意和不甘。 是的,照片上除了我,还有一个家伙。 她叫杜小悠,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们有着超乎常人的心灵感应,甚至是身体感应。因为,我们是双生子。 可我又与她有本质上的不同。 这一事实,在我八岁时就得到过验证。那一天,父亲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吻别了母亲,然后又抱了抱我们,准备去公司上班。在他走到玄关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然后,任凭别人怎么哄骂,再不肯松手。 那天是父亲人生中的一个大日子,股东会议,他要跟家族里的另一个佼佼者争夺杜氏集团总经理的位置,而我那样做,显然是在断他前途。 半小时后,当急红眼的父亲要给我一巴掌的时候,阿良——也就是父亲的秘书——连滚带爬地来到我家,说出了一个让父亲呆住的消息。 原来,在他每天上班经过的那座桥上,发生了人为的大爆炸。桥爆炸的时间是8:50,而他每天早上8:30出发,经过那座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是8:50。 父亲看我的眼神,由原先的愤怒变成了震惊。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所拥有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展露在家人面前。 简而言之,我能梦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预见梦。 于是,我成了家族里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为杜氏趋吉避祸,拓展事业,建立商业帝国。好比现在,我远在美国旧金山,白天发呆,夜晚睡觉,只是为父亲的生意保驾护航。 已经多久没接触过人群了? 我伸出手,望着眼前毫无血色的修长五指,淡淡笑了。从八岁被发现拥有预见能力,十岁完全隔离人群,如今,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咦——?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再度拿出脖子上的那根挂坠。当看到上面的日期字母时,心里一跳,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难怪杜小悠今天这么疯狂,原来是因为,今天,是她的二十岁生日。 她的二十岁,也是我的二十岁。 真是讨厌的家伙,明明跟我有着一样的容颜,为什么她的生日就可以过的这么有滋有味,而我,却连今天是自己生日这件事都给忘了。 我用指甲狠狠点了点照片里笑的灿烂的那个家伙:“喂,杜小悠,祝你生日伤心,永远倒霉,哪怕交到男友也很快会被甩。” 说到男友,我又想起了今晚在她身上驰骋的那个男人。 杜小悠在这方面比较开放,十八岁成人后就开始跟不同男人来往,尤其是当她发现我也同时会有感觉时,更是玩的疯狂而不知节制。 总之只要我痛苦,她就开心,我难受,她就快意,一切能折磨我的让我不知所措的游戏,她都乐此不疲。 可今晚这个不同。 作为唯一了解她的另一半,我有很强烈的感觉,她是真爱上了这个男人。 以往她的床伴总是每隔一阵子就换一个,且每个在床上都是想尽办法地讨好她。可这个,这个男人,她却已经跟他在一起七个多月了,不仅如此,在床上,反而也是她在讨好他,取悦他,任他为所欲为…… 这男人很古怪,每次的节奏都是三下,宛若机械般地精确、自制而又乏味,永远不会改变,一直没有激情,这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习惯,让我想忘记都难。 ——杜小悠,你怎么找了一个机器人? 我在心里狂骂,抱着自己,想到之前身体上一阵阵的快感,暗暗咬牙,一股难以言状的憋屈油然而生。 讨厌。 我喘着气,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沉默了好久,才喃喃自语:“……搞的好像他玩了两个女人一样……” 第二天,当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父亲温柔微笑的脸庞。 他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身上,耀眼无比,也虚幻无比,我忍不住眨了眨眼。 “小蝶,昨晚睡的好不好?” 我不作声。知道他其实是想问我有没有做梦。 预见梦。 父亲对我的沉默不以为意:“看来昨晚睡的很好,是林特助多心了。来,换身衣服,今天我们就要回国了,妈妈和小悠在家里一定想死我们了。” 我静静坐起,一动不动地任他摸我的头,想到他说妈妈小悠会“想死”我,嘴角几不可闻地弯出一丝嘲笑。 妈妈从来就把我当怪物,自我被隔离后,一次也没来看过我,至于那个杜小悠……嗯,“想”不一定,希望我“死”倒是绝对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跟着父亲来到机场,望着满厅五颜六色的人头,我的脚步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 长年隔离生涯,我已习惯恐惧人群。 “没事,蝶小姐,跟着杜总就好。”林特助从后面挡住了我。 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眼角所过之处,充斥着我不能理解的景象。 在VIP候机室等了一会儿,林特助告诉我可以去登机了。我静静跟在众人身后,突然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一个东方少年,白衫黑裤,长相俊美,耳朵上至少打了三个耳钉,眼窝处涂着浓浓的眼影,妖娆又妩媚,就连双手,也戴满了各种银色戒指。 这个人,比女人还会打扮啊。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由就有些好奇,一眨不眨地猛盯着他瞧。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肆意,也许是我盯的时间实在太长(大概有三分多钟吧),他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转身冲我比了一个手势,用中文说道:“小妞,看够了没有?你没见过男人?再敢看一眼,小心我侵犯你!” 我被他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倒是身后的林特助马上站出来护住我,冷冰冰道:“对不起,我们固然有错,但你刚才比的是什么手势?粗鲁下流,请马上跟我们道歉。” “哟呵,是中国人。”少年眯眼,略带挑衅的目光上下打量林特助,突然古怪一笑,掏了掏耳朵,那满手的银色戒指在他的动作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应该,不需要我再将刚刚的话翻译成英语吧?” 林特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刚想上前理论,便听到身后传来我父亲淡淡的声音:“林宛芝。” 林特助立马偃旗息鼓,转身恭敬道:“杜总。” 父亲走到我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林特助将情况一五一十禀报了,父亲听后,对少年笑道:“真不好意思,小女很少接触人,目光太过失礼,这次确实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过就因为这点事,你竟对一个小姑娘比出那样的手势,似乎也没占多大道理。大家都是中国人,同在异乡为异客,不妨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少年挑眉,似乎没想到我父亲会息事宁人。不过很快,他就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言外之意,是他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了。 这小子,还真是嚣张。 我暗暗评价,却见他转身的时候,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很少接触外人?怎么,你是城堡里的莴苣公主么?” 我没理会他,径自走向登机口。 我们坐的是头等舱,只有很少的几个人,不巧,那少年也是其中之一。进入巡航后,我就看见他打开电脑,戴上耳机,然后,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起了字。 因为之前有过节,林特助看他很不顺眼。等了一会儿后,见他似乎专注电脑,并没注意我们这里,林特助便压低声音问父亲:“杜总,那小子刚刚太过分了,竟然对蝶小姐比出那么下流的手势,您为什么……” 父亲翻着手中的杂志,不经意间抬头,见我也望着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尔后,冷冷道:“你有没有注意他身后的背包?那朵彼岸花图案?” 林特助想了想,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不错,代表着地狱之心的彼岸花,他是白家的人。” “白家,就是这次回国要对付的那个白家?”林特助慌忙捂住嘴,小心看着那少年,确保他不会听到我们的对话,“那么,他会不会就是……” “他不是,年龄对不上。” 父亲打断他,尔后,转头,透过窗户玻璃看向了外面的云层,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表情阴鸷,一字一句道,“那个人,满身嗜血,冷酷桀骜,从来都是以王者的姿态出现。” 我看见林特助悄悄颤抖了一下。 “不过,这次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父亲突然又笑了,低头温和地望着我,“因为,我们有小蝶。” 我心不在焉地拿起桌子上的零食,刚放到嘴边,目光无意瞥到对面的少年,发现他也在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这里。 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开始不喜欢我的人,我也永远不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