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曙光渐现,微晖稍露,天际泛起一片白蒙蒙的鱼肚色。 雄鸡的一声鸣叫唤醒了刚刚还在沉睡中的村落,将这隐在晨雾之中的最后宁静彻底打破。 不多一会儿,整个村庄便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家家户户的屋舍上空都升起了袅袅炊烟,男人们忙着担水劈柴,女人们围着灶台生火做饭,一家人聚在一起,准备用过早饭之后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这是一个隶属于暄国榕城境内,名唤\\\"清源村\\\"的小山村。整个村子就建在这大山之上,山腰间零零散散地分布了不到二十户人家,数最东头的那处宅院最为与众不同。 这处院落并没有像寻常庄户人家一般,在自家院子里开辟菜园、圈养牲畜,不大的四方院落中非但没有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农具和耕牛,反而摆放了许多只有在药材铺当中才见得到的石碾、石臼、闸刀、药炉…… 随着屋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一个衣着简单,容姿端庄的年轻妇人打开房门,从容的从房内走出,手中还牵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眼神清澈灵动的粉嫩|女娃儿。 “娘亲,咱家的金银花开的可真漂亮。”那女娃儿一出房门便向篱笆跑去,欣喜而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几朵刚刚绽开的花朵,脸上的笑容亮的晃眼。 “这才开了几朵你便高兴成这样,等再过上几天花苞陆陆续续都开了,到时候那一簇簇玲珑的花朵金银相映,绚烂多姿,那才是真正的好看呢。”那年轻妇人只望了篱笆上那初开的花朵一眼,便面含浅笑地跟了上去,细心地将那女娃儿鬓边一缕掉下的碎发别在耳后,动作轻柔细腻,眼神慈爱而温和。 “呵呵,你们母女俩大早上就这么亲密呀,真是羡煞了我这个没女儿的。”院门外站着一个身形富态,面目和善的大婶,一面笑着打趣着,一面从怀中掏出手巾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哎……”那和善大婶微叹了口气,语气一转又继续说道:“还是这养女儿好,女儿乖巧懂事又知道跟娘亲,哪像我家那淘小子,天天不是跑个没影儿就是和大人顶嘴,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提到自己的儿子,那大婶语气无奈中又略带些焦虑。 “呦,是王家嫂子呀,这大老远的怎么在院子外站着,赶紧进家里来呀。”年轻妇人说着就将和善大婶请进了院子里。 小女娃儿在两个大人说话间便机灵的将几个竹凳搬来,“王家婶子快坐下歇歇吧,我去给婶子备些茶水凉巾来。”说着便一溜烟跑进了屋里。 “还是咱们小菲茉懂事呀,我家的就……”正夸着那小女娃儿,王家婶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地停顿了下来,脸色也开始不自然起来。 “王家嫂子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年轻妇人早就看出王婶子神色间有些不对劲儿,又瞧她眉眼间的犹豫与为难,便赶紧先开口劝慰道:“你这大清早的又走那么远的山路,肯定是家里有急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有困难我们能不帮忙吗?” “唉,和大夫,那,那我就厚着脸皮说了。”只见那王婶子咬了咬牙皱了皱眉头,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家成子昨儿个上山疯闹,结果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回来后疼的呼天喊地的。我和他爹按土办法给处理了,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可是我那婆婆心疼孙子,非说要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放心,这不,大早上的连地都不让我下就撵我过来了。” “嗨,我还当什么事儿呢,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一会儿我和你过去就是了。” “王家婶子,快来擦擦脸喝些茶水吧。”小女娃儿从一开始就看出王婶子眉眼间的不自然,一直乖巧地呆在房内,等大人们谈好了话这才端着茶水凉巾出来,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托盘放到被当做石桌的磨盘上。 “菲茉真乖,才四岁就这么懂事呀,和大夫有你这么个小棉袄可真是有福气。”说着便赶忙拿起一旁用井水沁过的凉巾子擦了起来。 这王婶子本来人就长得富态,又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再加上心急的燥热,自打她到这儿起那头上豆大的汗珠就没停过,见有凉巾子赶紧接了过来。 “她婶子,你再尝尝这凉茶,这是自家用草药配的,有清热败火的作用。”和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将茶碗推了过去。 “是呀婶子,这凉茶味道可好了,方子是我家秘传的,药材都是我和娘亲亲自种的、采的,制成茶叶可不容易呢,别家你可找不到呢。”原本静静呆在一旁的小女娃,听到娘亲提到自家秘制的凉茶,也终于忍不住开口推销了起来,特意在“亲自”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趴在娘亲膝盖上的圆脑袋随着嘴巴的开合一摇一晃的,煞是可爱。 “呦,是小菲茉‘亲自’做的呀,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你这孩子还真是藏不住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这些功劳。”和大夫轻轻拍了怕女儿的小脑袋,语气轻快而宠溺,“她婶子,你先坐下喝些茶,我去收拾一下药箱,耽误了孩子瞧病可不好,咱们还是尽快过去吧。” 和大夫收拾停当便和王婶子一同出了院门。 “茉儿,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别调皮,娘亲去你王婶子家给成子哥哥瞧病,中午要是赶不回来你就自己个儿到隔壁你翠林姐姐家吃饭。”和大夫身上背着药箱,在院门口蹲下身子与女儿告别,一面抚摸着女儿白嫩的额头,一面语气温和的细心嘱咐着。 “我知道了娘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王家婶子路上也要小心呀。” 送走了自家娘亲,黎菲茉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中发起了呆来…… 算算时日,她来到这个架空的异世也有大半年了,除却一开始的惊恐、畏缩和各种不适应外,随着逐渐认清现状,接受现实,她扮演起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娃儿是越来越得心印手了,好像早已忘却自己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 来到这异世之前她还只是一名涉世未深、心思单纯的普通在校大学生,拥有温馨美满的家庭和疼爱自己的家人,从小就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她,还没来得及让那些隐藏在世俗社会中的污浊,在她白纸一般的心灵上进行侵染,就因为一场意外让她“有幸”成为穿越大军中的一员,借尸还魂成了一名因意外落水而昏迷不醒的古代农家小萝莉。 这要是搁以前,作为从小在唯物主义论教育下成长的好少年,打死她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穿越的存在。 还记得当初初到之时,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太过震惊,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身死穿越的事实,再加上对家人的思念与担忧,同时又有对陌生环境出于本能的恐惧,使得她一时之间无力承受这一连串的变故与打击,只得一天到晚都如同鸵鸟一般躲在床上假装昏迷。 见到女儿“昏迷不醒”,身为母亲的大夫和氏是惊慌不已,衣不解带的终日细心照料,日夜不离的守在床边,为女儿讲着她小时候的趣事,希望孩子听到母亲的呼唤能早日醒来。 也就是和氏温和、轻柔的声音,逐渐使心乱如麻的黎菲茉冷静了下来,那平平仄仄的语调安抚了她的心情,也令她很快认清了现状,接受现实,强迫自己将过往前尘深埋心底,开始为以后的生活打算了起来。 就这样在娘亲和氏无微不至的照料中,“昏迷”三天的黎菲茉终于悠悠转醒。 她并没有很俗套的假装失忆,对于他人的询问也都是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就装作惊魂未定一般含糊过去,看着她乖巧懂事又慌乱可怜的样子,人们只当是孩子年纪太小,又受了惊吓而记不清了,不忍再去问责什么。 从此黎菲茉正式进入她在这古代异世中,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般的磨合适应阶段…… 半年的时间看似不长,却可以发生、改变很多事。 她对和氏态度早已从一开始的警戒防备,逐渐转变为现在的彻底信任和完全的接纳与认可,将和氏完完全全当成自己的亲妈。毕竟当初她“病重昏迷”的时候,和氏那事无巨细的悉心照料,还有她因过度操劳后衣带渐宽的身形以及日渐憔悴的面容,任谁都能感受到她身为人母,毫不做假的担忧自责与化不开的浓浓爱意。 许是逐渐习惯并开始沉溺于和氏对于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护,许是和氏一片挚诚的爱女之心终于打破黎菲茉心房上那层戒备、冷硬的坚冰,许是这具身体与和氏的血缘亲情不可割舍,许是黎菲茉对于以前家人的情感发生了转移。 此时此刻的和氏早已成为她所认定并决心要守护的家人,牢牢占据黎菲茉心中的首要地位,甚至有时她还会因无端占据他人女儿肉身,享受本属于别人的亲情与关爱而心怀愧疚。 经过了将近半年的适应与磨合,她早已彻底融入到这古代异世之中,生活也从此步入正轨。至于上一世的生活和对曾经家人的思念不舍,她也都深深埋藏在心底,很少再去回忆自己曾经的生活了。 对于一个乐观、积极的人来说,她比谁都清楚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就接受现实,适应当下。无论如何日子都要继续,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就此停滞不前,与其自怨自艾、心墙高筑不如展望未来、迎接新生。 毕竟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只要活着就要积极地面对生活,不畏困难,脚踏实地的走好人生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