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让和楚行之都不知道温桓去了何处,卫让早已对温桓这种目无组织的举动见怪不怪,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边打探消息边等人。
沈姝的旁边坐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方才她听周围人议论,这位老者每逢桃花朝前必会来一趟茶楼,一坐便是一日,等听完了桃花朝的故事,再扶着拐杖颤颤歪歪地回去。
每年的故事都无甚新意,他却雷打不动地来了近十载。
听过书,众人纷纷离去,一时拥挤,老者也不急,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端着茶盏,耐心地等着人潮散尽。
沈姝走到老者面前,老者听到声响,有些迟钝地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没什么光彩。
他的年岁已经很大了,面上沟壑遍布,看上去苍老而颓然,像茶楼外那颗苟延残喘的枯树。
“老人家,能跟您打听件事吗?”沈姝客客气气地一拱手,眉眼间噙着柔和的笑。
老者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姑娘,她不过双十年华,面上带着明媚朝气,如同一枝绽放着的太阳花。
很像一位故人。
他陡然一僵,良久,面上浮出痛苦神色。
温桓自后堂出来时,茶楼中只剩了他们几人,小楚公子又红了眼圈,沈姝正在一旁安慰。
卫让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桃花眼恹恹垂着。
温桓轻嗤一声,这位小楚公子挺能哭的。
他的脚步微顿,半晌,认真地做出同情神色。
温桓的词典中鲜少出现同情二字,不过小时候,每次乳母领他回去时,都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记忆有些久远,他眯眼回忆了一会儿,将唇抿平,黑眸微垂,努力地调动五官模仿。
卫让远远瞧见温桓,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朝他招了招手。
等看清温桓的神情,他露出副见了鬼的神情。
处变不惊的卫阁主愣了片刻,抬手掩住了唇。
楚行之倒是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依旧眼圈红红地哭着,沈姝的手伸向袖摆,似乎是要取帕子给他。
温桓皱了皱眉,走上前去,自袖中掏出块帕子丢到楚行之面前。
他还不能娴熟地驾驭同情这个神情,方才分了神,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沈姝取帕子的手一顿,收了回来。
她回过头,柔声道:“你回来了。”
温桓“嗯”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这是怎么了?”
沈姝抿唇:“方才遇到位老人家,他的女儿也在桃花朝上失踪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是十年前的事。”
温桓的面上没什么波澜,这是他一早便猜到的结果。
“有些奇怪,既然有人失踪,他们的亲人没有找过人吗?”他的手搭在桌沿,面上露出思考神色。
“正是这个道理。”沈姝边说边斟了杯茶水,推到楚行之面前。
温桓眉头微皱,心中有些烦乱。他收回视线,转头去看茶楼外的一颗老树。
沈姝继续说了下去:“我方才问过了,那老者的女儿是同人私奔的,彼时他一气之下,放下狠话,让她永远别再踏入这府门。”
说到此处,她未免有些唏嘘。世人大都嘴硬心软,明明舍不下,偏不肯示半分弱,彼此都不退那一步,等到真的出了事,又追悔莫及。
温桓转了转手中的茶盏,很快理清思路:“也就是说,那些失踪之人,要么是与家中不睦,要么是远道而来,总而言之,失踪得无声无息,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沈姝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不过...”她抬起一双清澈杏眼,“也并非全无头绪,既然找不到失踪之人,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早些年常有好事之人,独自上山,受到所谓天神降下的惩罚,我们可以找这些人问一问。”
方才那位老者说,暮云寺中有位僧人,曾独自去过桃花朝,在山中迷了路,双目被瘴气所伤。
他们来到暮云寺时已是日暮西斜,寺庙坐落在繁华市井,外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常,里面却十分清幽,从半开的大门望进去,庭院中冷冷清清,只有名小沙弥拿着扫帚清着小径上的积雪。
温桓在寺外的石阶前顿住脚步,沈姝有些疑惑地问:“你不进去吗?”
温桓抬起头,透过半开的寺门,可以看到前殿宝相庄严鎏金佛像,他的眸光幽深,片刻后,移开视线,漫不经心道:“不去了。”
走在前面的卫让见沈姝没跟上,折返回来,摇了摇手中折扇:“温桓从不进寺庙,别等他了,跟卫阁主进去吧。”
温桓站在香樟树下,傍晚的霞光照下来,穿过枝杈,在他的面颊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
他略一点头,默认了卫让的话。
沈姝抿了抿唇:“那我进去了。”
温桓淡淡“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卫让的声音远远传来:“温桓同神佛有些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