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酒店还没修好,没办法住人,只能安排你们住在镇上。观山出钱把这里包下来了,其他几位先到的灵师也住这里。”
张喜话很密,开口又是一长串:“我连夜安排建筑公司的人全部从山上撤离,山下也设了关卡防止居民误闯,不过望鸣山太大,说不准有人偷溜上去。所以我们开会讨论决定,确定灵的详细位置以前,先不要布乾坤阵,以免伤及无辜,可以吗?”
纪洵没好意思说,他根本不懂如何布阵,只能浅笑颔首表示同意。
“谢谢理解。”张喜说,“那几位灵师已经先行上山,你们打算马上出发还是休息一会再走?”
纪洵从来没参加过此类团建,转头征询常亦乘的意见。
谁知常亦乘垂眼看着他,打算让他做决定。
最后还是张喜建议道:“山上比镇里更热,你们先上去休息半小时,换身衣服再走吧。”
观山财大气粗的司设不崩,给每人准备了一间豪华大床房。
纪洵确实热得不行,进房间后先洗完澡,再换了一身清爽的夏装出来,等时间差不多了,他打开房门,正好遇见住在对面的常亦乘也开门出来。
常亦乘也换了件短袖T恤,不过他的衣服全是黑色系,除了款式略有不同,也看不出区别。
除了手机、房卡和干粮矿泉水以外,两人都没带其他行李。
上山找灵是件很看运气的事。
顺利的话当天就能有收获,运气要是差点,起码要耽搁三五天,累了自然要回来休息。
张喜是位爱岗敬业的好同志,早早等在楼下,准备送他们去望鸣山脚。
上车后,张喜先递来两张打印的实景地图:“我以酒店为中心,把望鸣山分出了四个区域,先来的几位灵师分别去了南边和北边,规矩你们比我懂,剩下两边挑一个吧。”
灵师在开阔地带找灵,不能一窝蜂挤到一块。
无论山上住的是善灵还是恶灵,把人分散出去找,才是效率最高的做法。
纪洵接过地图,问:“你说我们选哪个方向?”
“你定。”常亦乘像极了安心摸鱼的老员工。
纪洵:“我从小运气就不好,去年秋招那阵,每次有招聘会,我不是生病就是出门被堵在路上。最后决定不选了,就去以前实习过的那家宠物医院,结果人家老板炒股破产,直接关门大吉。”
否则按他在学校的成绩,也不至于最后签了观山。
常亦乘不置可否,仿佛势必要把摸鱼进行到底。
“你不怕跟着我倒霉的话,”纪洵拿他没办法,随手一指,“东边吧。”
张喜好奇地问:“为啥选东边?”
纪洵:“看起来路比较好走。”
“……”
·
东边的路确实好走。
一条盘山公路从山脚蜿蜒而上,通往半山腰修到一半的度假酒店,远远望去,看不到酒店的全貌,只能依稀窥探到一点水泥建筑的边角。
到了这里,张喜就不能再送了。
“我问过建筑公司的工人,都说那段时间在山上,没发现哪里有古怪,就是很正常的一座山。望鸣镇这片地方穷,好不容易有个拉动旅游资源的机会,大家都不想放弃。”张喜很客气地说,“所以这一趟,就麻烦各位了。”
郑重其事的语气,让纪洵有些触动,便认认真真地点了下头。
告别张喜,两人沿盘山公路往上走,约莫半小时后,纪洵就深切地体会到,张喜没有胡说,望鸣山确实比镇上更热。
山间枝繁叶茂的树木被烈日晒垂了头,树叶打着干燥的卷,让更多毒辣的阳光从缝隙间落下来。
远处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阳光,晃得人眼前也出现了光斑。
纪洵拧开矿泉水瓶润了润喉咙:“以你的经验,灵一般会住在哪里?”
常亦乘:“要看是哪种灵。”
不同的灵喜好也不一样,像婴女那样死人化成的灵,就习惯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待着,倘若是只山间野兔变成的灵,那就得往洞穴里找。
听完他的解释,纪洵哑然失笑,指向湖泊说:“如果是条鱼,我们该不会还要跳进水里……”
调侃的话戛然而止。
纪洵微眯起眼,看向指尖的那一端:“那里有个人?”
常亦乘转头望去,点了点头。
距离隔得太远,加上那人背对他们的方向,只依稀能分辨出是个戴斗笠的人,正慢悠悠地往湖里甩出鱼竿。
还真如张喜所言,有人偷偷溜上山钓鱼来了。
纪洵:“是不是该过去劝他离开?”
钓鱼是件很特别消磨时间的事。
纪洵有个老师就是这样,早上出门往湖边一坐,回过神来天都快黑了,为此没少被师母吐槽。
目前还不清楚望鸣山上的灵是善是恶,万一是后者,等到入夜之后,恐怕就不光只是天热的问题,而是生命攸关了。
常亦乘:“如果他住在这里呢?”
纪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被树木挡住大半视线的湖边还有个院子,他想了想:“至少去提醒一句吧。”
“你以前——”常亦乘可能不想节外生枝,顿了一下才继续冷声问,“也像这样,见了谁都愿意救?”
初觅的店主如此,连脸都没看见的钓鱼人也是如此。
好像只要对方还活着,他就总会想去试着救一救。
纪洵:“不然呢。何况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不也直接出手救我么。”
常亦乘:“假如人家恩将仇报呢?”
纪洵笑了起来:“那只能算我倒霉。”
说完他便转身朝湖泊的方向走,没看见男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那片湖看起来远,实际走起来更远。
饶是他俩人高腿长走得快,都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到。
钓鱼的人不知去了哪,湖岸边空空荡荡瞧不见一个人影,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院子。
看清眼前的景象,纪洵下意识“咦”了一声。
之前看不清楚,这会离近了才发现,院子的格局竟是面朝山崖背对湖。
太不合常理了。
即便纪洵只是个动物医学院的学生,也听说过建筑设计都讲究背山面水更能提升家中运势,怎么眼前的院子却是反过来的。
除了格局古怪,院子也是一片破败的迹象,明显无法住人。
几间平房早已毁了大半,黄土黑瓦落了满地,砸毁了正前方的半堵院墙,连带着墙边几株不知名的植物也遭了殃。
杂草遍地的院子中央,突兀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此时正值中午,阳光本该是最为猛烈的时候,纪洵却感到了一阵幽幽的凉意。
可能是多心,也可能是直觉,他总感觉近在咫尺的院子不太对劲,遂将灵力集中到右手,一缕淡而缥缈的雾气转眼便环绕在他的手腕周围。
常亦乘把无量握在手中:“别离我太远。”
他嗓音很低,最后两个字被一阵嘈杂声盖了过去。
起风了。
微风吹拂过山间数不清的树木,发出近似于呜咽般的声响。
风越来越大,毛骨悚然的呜咽声从四面八方围绕过来,呼啸着撞进院内。
院中那棵大树伸展开宽大的枝桠,随风摇晃彼此碰撞,像一个人遇到悲痛欲绝的惨事,摇摇晃晃地拍手哀鸣。
常亦乘眉头拧紧,走到坍塌的围墙边,从被石块压住的空隙里,扯下一片树叶,拿在手里仔细辨别。
纪洵凑上前:“这是桑叶吧?”
常亦乘答非所问:“院子里面,种了杨树。”
说完,他直接走进院子,绕过坍塌的房屋,朝院子后边看去。
纪洵紧随其后,可惜他比对方矮半个头,视线刚好被尚且完好的围墙挡住,不过反正已经知道院子后面就是堰塞湖,干脆就没凑这个热闹。
等常亦乘收回视线,他才轻声问:“看出什么名堂了?”
“有棵死掉的柳树。”常亦乘说完,反过来问他,“知道杨树的别称么?”
纪洵抬起眼,望向树冠仍在摇晃拍打的大树,不确定道:“……鬼拍手?”
俗话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
俗话还说,背水面山鬼门开。
藏于深山里的荒宅,把该犯的忌讳全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