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长廊竟能走出个师父来,叶令仪不由得感叹,还有这种天降好事。
看来她的确称得上是个强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金山银海于修者无用,大道缥缈悠长,再好的功法神器,尚未拥有能护住的实力,说不准哪天便会失去。
怀璧其罪,实力才是一切的基石。
心下已定,她眼皮轻抬,正要开口,却见顾恒泊从海棠花枝上随意折下一节,指尖轻点,枝节便化作一枚纸鹤。
叶令仪:“前辈?”
纸鹤像初生幼鸟般蹒跚振翅,颤颤巍巍飞将起来,转眼便适应了飞行,细密的金色光点随之纷飞。
顾恒泊闻言回过头来,嘴角噙着浅淡笑意,不置可否:“还叫前辈?”
短暂的怔愣之下,叶令仪很快反应过来,也不多言,认真行了个拜师礼,咧开嘴角干脆改口:“师父。”
“嗯。”顾恒泊笑着应了一声,慢悠悠道:“今日引你们到梦泽台的是哪位弟子?”
叶令仪:“是林修师兄。”
“难得。”顾恒泊听到这个名字眉间微动,继而朝着纸鹤吩咐:“找到林修,告知他……”
他像是刚想起什么,失笑偏头,依旧云淡风轻,认真询问:“乖徒儿,你叫什么?”
叶令仪:“……”
她无言片刻,还是老实回答:“叶令仪。”
这位新上任的便宜师父,真的靠谱吗?
顾恒泊神色如常,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他丝毫不尴尬的继续吩咐纸鹤:“找到林修,告知他叶令仪从万象长廊直入万重山,已是我名下亲传弟子,不必再寻。”
纸鹤似是有灵,顾恒泊话音刚落,便飘摇而起,转瞬已在几丈开外。
隐约散落的金色光点在云间穿行,转眼看不见了。
顾恒泊收回视线:“既已拜师,便先跟为师去见过掌门师弟。”
或许是见叶令仪闻言多少流露出些紧张,顾恒泊似是安抚:“倒没有人间那般诸多繁文缛节,只是收徒一事于修仙之人极重,昭示着从此多了一层深厚羁绊,于师徒,于宗门均是。所有长老亲传势必先见过掌门,不必拘谨。”
叶令仪点头。
先前她见过的几位修者,郑瑾怀御剑,李昭则御灵宝狼毫。
松间真人立于海棠树下,袍袖轻挥,万千花树随风起簌簌作响,灵雾弥漫,已成一叶海棠花舟。
叶令仪只觉周身一轻,回过神时,已于云霄之上。
崇山连绵,远看如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卷。海棠花舟徐徐而行,顾恒泊随手布下屏障,许是有意让叶令仪看过清虚地界,见她兴味盎然四处探看,花舟不疾不徐前行,平稳无波,速度甚至放慢了些。
“清虚上下,共有十二峰。”顾恒泊撑着脑袋坐在舟头,青袍袖摆松垮垂落下来,随风自动,指尖画出一个大致的范畴,“自苜瑶峰起,东临无边海,西至擎岫峰,皆在你师父我的管辖之下。”
语气平铺直述,听不出波澜,叶令仪却听得心惊。刚拜的便宜师父果真厉害,言下之意,竟是近乎掌管了半个清虚。
这一路上,顾恒泊不急不缓,三言两语将万重山所属各峰交代了个大概。
叶令仪屏气凝神认真听完,抓住了最为感兴趣的一点询问:“浮生阁?”
松间真人主掌的浮生阁,是清虚自开宗立派以来,珍藏典籍术法法器灵宝的地方。
顾恒泊抬眼轻笑:“想去?”
叶令仪眼睛发亮,痛快承认:“师父既然掌管浮生阁,日后徒儿是不是能常常出入其中?”
顾恒泊笑意不变,却失笑摇头:“不行。”
“浮生阁乃是门派重地,只在某个特定时期才会向外开放。门内弟子均有进入其中的机会,你也可以,但不是现在。”他似是有些倦了,垂眸闭目,嗓音也染上一层懒洋洋的味道,“即便只是进入第一层,也至少需要筑基以上修为。如今你尚未开始修行,连炼气期都未摸到门道,谈何进入浮生阁。”
“不过你也不必担忧。你本就是难得一见的天灵根,以后有为师在,除非有何意外,修行自会顺遂。你若是想去,想必也不需要等太久。”顾恒泊面色沉静,俊秀眉眼看着年纪极轻,实际上不知道守在这清虚中过了多少个年头。一举一动看着随性不羁,难以看透,却莫名让人安心。
叶令仪见他闭目养神,也不再开口询问,转而继续看过这一路山势变化,看得久了,竟体悟到一丝其中蕴含的玄妙之处。
却见崇山峻岭已过,一浮塔自云梯扶摇而上,云间朦胧,冷硬金石台闪过莹白流光,竟是看不到尽头。
恢弘,肃穆,庄重。
威压如雷电轰鸣,不可逼视。
花舟逆行凛然剑意,如脆弱游鱼于山呼海啸中穿行,巨浪滔天暗藏凶险万千,却被轻松化解,视若无物。
剑势如黑云蔽日,顾恒泊眼也不抬,仍安然不动。
海棠花枝可轻易攀折,剑光所及之处,却并未被伤及毫分。
叶令仪原本被剑意压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下一刻只觉冰凉指尖落在额前,一道柔和气息将她包裹住,不适感如潮水般瞬间褪去,呼吸都跟着舒缓下来。
师父淡淡道:“闭目。”
青云之上,是清虚立派太上师祖所留下的无边剑意。千万年来镇守此处,守护宗门命脉,是威慑,也是俯瞰天下的傲然。
弱者不可过明镜台,入青云大殿。
叶令仪依言闭目,片刻过后,令人背后浸满冷汗的威压褪去,感受到花舟消散,脚下踩在实处,才重新睁开眼睛。
她已越过了剑意穿行的金石台,正站在空旷不着边际的青云大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