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间,清军前列战马陷入沼泥,后继人马出于冲锋状态而无法做到悬崖勒马的紧急停止,一时之间,后马冲撞前骑或慌忙择道奔走,马鸣嘶唳叫和铁甲错落声此起披伏,宛如一出令明军感到美妙的幻乐交响曲。
场面惨烈,堪称人昂马翻。
劳萨凭借高超的马术和敏锐的感觉策马跃过一出沼泥得以人马具在,看着周遭的明军打马缓回看着他们的窘态,顿然明白这是明军的计谋,当即号令全军后撤。
正待清兵后撤时,菖蒲坪左右两端的芦竹地飒飒作响,刘景渊与王应锡率队窜涌而出,欲要将清军尽数绞杀于此菖蒲坪。
是故,近两百骑的清兵在刘景渊这一番设计下落入困境,为明军百骑人马纵横绞杀。
劳萨不熟地势,不敢妄自突围,只得强令麾下向明军埋伏最深的来时北路突去。
劳萨蓦忽想起接替孟库鲁驻守闾阳东南月牙子河时,孟库鲁还特地叮嘱他这支明军有勇有谋更尤是狡诈。
劳萨那时还说孟库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奚落孟库鲁年老力衰、该回去放马养孙子了。
如今思忖而来,劳萨悔不当初。
刘景渊握拿那杆红缨枪,声势磅礴压阵而来,没有背甲束缚的他双臂贯汇聚成一点力挺出,即是一记枪出如龙,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敌寇一骑甲士挑出马背,再是顺着坐下骏马冲势,挺枪下压,如若渔夫插捕鱼。
甲士遂轰然坠落于地,为枪头拖曳而冲退,由此受枪甲士双股竟是在土地上摩擦滑出两道长达两丈的印痕。
受枪甲士死状极戾,连一声哀嚎也叫不出便命丧马下。
在场清兵皆为这宛若耕牛犁地的动静吸睛而去,见着那完事的青年恶煞正不紧不慢的拔出那枪尖完全没入死甲的铁枪,无不面呈惊骇之色。
眼前所有的迹象无不在为清兵透露着,那位寒枪黑甲士尤是危险,非猛将恐不可匹敌之,于是清兵只顾奋勇向东北突去,尽量远离西袭而来的刘景渊。
杀喊冲天,刀枪追砍之下,明军于菖蒲坪大败清兵。
劳萨所率镶红旗旗人骁勇善战,乃是王者之师,他们在连年胜利下渐渐迷失了自我,逐渐走向不可一世的骄狂,如今遇上刘景渊所部这支清凉散,竟只得仓皇逃窜,着实令劳萨唏嘘不已。
刘景渊本欲借助地利将清兵两百余骑尽数歼戮,但耐不住旗人善战,虽处重围尚能奋战而未能如愿。
是役,折损麾下百余人马的劳萨最终苟且逃回闾阳。
事后,劳萨不由得对菖蒲这种植物增添一阵草木皆兵的畏惧感,乃至脑海内顿然为菖蒲团团包围如轮旋转不辍的景象萦绕而头昏目眩。
硕讬得知菖蒲坪大败,将劳萨臭骂得狗血淋头,声称镶红旗立旗以来,未尝有一牛录遭受这般奇耻大辱。
汗颜承骂的劳萨长跪不起,尤是感动于旁落孟库鲁暗投而来惺惺相惜的慰问目光。
硕讬遂令东北南三路清兵加快压近速度,务必将明军剿歼于盘锦地界,自己更是亲自进驻闾阳东南月牙子河中下流独桥处。
于此同时,坐镇杏山的刘肇基屡次请愿驰援广宁右屯卫,终不为洪承畴所允许。
洪承畴认为自己建立饷道为首,步步为营的战略尚未准备就绪,还不是主动出击的时机,遂以刘景渊已被万岁爷破格擢任为一方卫所的指挥使,也算是得了盛厚君恩、拥揽身前美名来劝慰刘肇基,让其不要因为太过担忧而妄自出兵失了职责。
刘肇基看着洪承畴送来薄凉信笺,暗自痛哭,“早知朝廷这般作为,当初就不该让吾子千骑冒险。”
那时的他被刘景渊说得热血上头,认为刘景渊若是真的在辽西腹地打出明堂,定能暂解松锦危局,如何看来倒是自己天真了。
他亦不解,刘景渊既然打下右屯卫,为何不见好就收,且待清军尚未做好反击准备而撤回松杏,为何要一股脑据城不出。
当初刘景渊给自己父亲请缨的奇兵计划只是袭击右屯卫所,保证成与不成他皆有后路。刘肇基那时因青年的笃定而选择相信,如今想来,悔叹儿子不懂事,自己怎么也跟着瞎掺和呢?
刘肇基知道自己难辞其咎。
可他就是忍不住顾自愤懑,刘景渊不过千骑却敢请命纵横辽西,朝廷拥甲百万,虽不可全倾注于辽东一地,岂会沦落到不敢主动出击的地步呢?
他是明事理,是能明白朝廷的困窘,可私下一人时他不想。
刘肇基泪落信纸行文间,扪心自问。一个没有卫所兵户的都司还能算是指挥使吗?而一个肯让自己一腔孤勇不懂事的孩子亲身犯险的父亲又算是好父亲吗?
犹如弃子。
刘肇基五味杂陈,只是默自将手中信纸揉合作团,紧捏至手缝渗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