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过晚膳,就见海蓝抱着一个包袱出现在屋里。他缩着头,小心的禀告:“相爷,您的寝衣和朝服拿来了。” 这分明是说,陆相要留在明月园里过夜了。 因为刚才陆相说起此事时,金嬷嬷与陆微月并不在场。所以,这会儿俩人的面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抹惊诧。 不过,金嬷嬷的反应快她一步。她还在发着愣,就瞧见金嬷嬷将海蓝手中的衣物接过来,满脸喜色地道:“相爷,姨娘,老奴去铺床。” 自家主子得宠,她这做奴才的,自然也跟着开心。 想在这深宅大院里站稳脚跟,如果没有家世背景,或者位分支撑,能指靠的也就有宠幸。 陆微月也很识趣儿,捧起桌上的瓷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礼貌地同林氏和陆相作别,“女儿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也好。”陆相用担忧的目光看她,“你大病初愈,还是要多静养。” 陆相嘱咐着,又想起一事来,“对了,国公爷府上的郎中,过两日就会过来。为父事先同你说一声,免得你到时候紧张。” 国公府? 陆微月只觉得头皮发麻,到时候,若是郎中独自来,倒还好说。 倘若是秦凌跟着一道儿来,她倒宁愿自己病入膏肓。 不过,说来说去,到底也是秦国公的一片好心。是以,她虽然心头抗拒,但也不好不领情。 略略一想,陆微月点了点头,道:“日后得空,女儿一定去谢过国公爷。” 陆相满意的抿起了唇,微眯起双眼,目送陆微月走出去,才又将视线收回来,落在林氏脸上。 林氏的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刚盛开的秋海棠,摄人心魄。 陆相强压下心头涌起的那团火,温柔的抓起她的手,安慰道:“微月有夏荷照顾着,不必太担心。” 海蓝本来还有话禀告,瞧见这一幕,也不好多留。攥着拳头,悄悄摸摸地退下了。 刚才他去风霜园给孙氏禀告时,被孙氏狠狠奚落了一顿。说是不将相爷带回来,有他的好果子吃。 他听着那席话,只觉得满腹委屈。 毕竟,说得直白点儿。他只是一介奴才,如何能做得了主子的主。还不是主子说去哪,他跟着去哪。 他心里埋怨着,眼前浮现出孙氏那张严肃的脸 ,重重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会如何惩罚他? “海总管。”他揉着头发,正自心烦意乱间,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他。 循声望过去,竟是陆微月。月光底下,怯生生的小人儿,仿似天仙下凡一般。 海蓝强压下心头不悦的情绪,冲她笑了笑,问一句,“姑娘,怎么没去歇息?” “在等管事。” 陆微月说得干脆直接,弯弯的眉毛,像是头顶上的月牙,叫人看之移不开目光。 “等我?”海蓝指着自己,一脸诧异。 “我们姑娘说,要谢谢你。”夏荷笑吟吟地解释。 听夏荷这般一说,海蓝更觉吃惊,他仔细的回忆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也没找出任何值得感谢的地方。 陆微月淡淡一笑,朗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管事一定在大夫人那儿受了委屈。” “没错。”海蓝懊恼道,“不过,这与谢我有什么联系?” 他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觉得,心情似乎变好了许多。 这自然也是陆微月的用意,她有心拉拢海蓝,就务必将话说得透彻。 “总管不惜担着被惩罚的后果,促成父亲与娘亲的好事儿,微月心里十分感激。日后,若总管遇到难事儿,我一定倾心倾力。” 她的话说得真挚,乌黑的眸子里,荡漾着认真。 海蓝的听了,心头不禁为之一动。他搓着手,埋头向下,“姑娘谬赞了。其实,是因为……” “嘘。”陆微月伸出食指比在唇边,眨巴着眼睛,笑了笑,“我说到做到,管事是聪明人,只要记住今日我说的话就好。” 说这些话,并非陆微月一时兴起,而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海蓝是父亲身边的亲近之人,深得信任与器重。加上,他对明月园素来无恶意。如果能与海蓝结成同盟,那么,之后的事情将会好办得多。 就算海蓝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答应,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明月园而言,也并无损失。 她今日在海蓝面前,亮明了自己的态度。虽然不敢保证,海蓝日后就一定会来找她。但同样的,谁也不敢轻易说,海蓝就一定不来找她。 毕竟,要想长成树,埋下种子是第一步。 当然,提这个建议前,她也不是没担心过,海蓝会因此对她起疑心。 毕竟,生这场病之前。她在府里人的眼里,一向是闷声不语,微不足道的存在。 她突然一改往日性情,主动抛出橄榄枝。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会觉得吃惊。 海蓝果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 “海管事,你涉事深。想必明白,人一旦经历某些事情后,便会想着改变。” 陆微月仰头对着虚空,长长的叹口气,清丽的面容上,沉着两分哀戚。 她所提及的某些事,指的自然就是生病之事。尽管那件事的内情,她尚不清楚。但她敢肯定,严重程度一定超出了她的想象。否则,她娘断不会三缄其口,守口如瓶。 她隐隐觉得,海蓝可能也是个知情人。 “也是。” 海蓝附和一句,情不知禁地也跟着叹口气。将她的异常举动,理解成长期被人欺压想反抗后。海蓝便觉得陆微月所言合情合理。 甚至于,还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同情心。他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眼前瘦小的少女,斩钉截铁道,“六姑娘一片心意,奴才没齿难忘。日后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答应了她的提议。 海蓝的爽快,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虽则暗地里海蓝曾对明月园施过援手,但也仅仅限于一些小事。逢着大事,孰是孰非,不该说的,他绝不会多一句嘴。 这也是为何,海蓝的管事之位,无人能撼动。他爹的信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自身的通透。 “多谢管事。” 陆微月抿起嘴角,淡淡一笑。银色的月光洒在她面上,隐隐泛起清辉。她本就纤弱,被月光一衬,看起来益发柔弱无骨。 之前怎么不觉得六姑娘有这么瘦? 海蓝思索着,怔愣了片刻,而后,才像恍过神似的,同陆微月欠了欠身子,恭敬道:“六姑娘早点休息,奴才先告辞了。” 望着海蓝远去的背影,陆微月的眼底渐生喜色。 重生之后,每一件事情,顺利得都超出她的想象。 莫非这是上天让她重生之后,附赠的奖赏? 她想了又想,弯起嘴角,询问夏荷上午她昏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夏荷便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给她说了一遍,连同一些细枝末节也没放过。 陆微月认真的聆听着,张开的嘴巴,一直没合上。 秦清不仅背她回房,而且,青嬷嬷被撵走这件事,也是秦清一手促成。 不管他是无心还是有意,都帮了她大忙。 若是换做别人,她早就提上一大堆礼物,亲自登门表示感谢。 但如果那个人是秦清,她就得好好想想了。 夏荷觑着她的神情,突然趴在她耳畔,神秘兮兮的嘀咕道:“姑娘,你说世子爷是不是喜欢你?” 秦清? “怎么可能!”陆微月想都没想,张口反驳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胡话,叫人听去了,没得笑话我。” 有了上辈子的教训,这辈子,她说什么也不愿与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人有瓜葛。 包括秦清。 …… 这一晚的明月园里,除了轻细的风声外,还有连绵不断的喘息声。 林氏被陆相折腾了一宿,早上起来时,双腿还是酸酸软软的,像是灌了醋。 她生怕陆相误了早朝,是以,夜里陆相沉沉睡去时,她拼命地掐着手背,一夜未眠。 眼见着窗外,天色渐渐变亮,她悄悄的披衣下床,趿上鞋,推门而出。 外面雾气蒙蒙的,有些凉意。林氏裹了裹身上的披风,顺着芜廊往左手边走了几步。 金嬷嬷就睡在隔壁的耳房内。 平日里,金嬷嬷为了照顾她起夜,一向都是搬了小床睡在里屋的。 但昨儿因为陆相在,才改在耳房中歇息。 “嬷嬷,眼下什么时辰了?”林氏动手敲着门,轻声地问道。 几乎是在敲门声落下的同时,金嬷嬷就将门打开了,“姨娘,还早呢,才三更。相爷五更才上朝,老奴盯着时间呢,您再去睡一会儿。” “嬷嬷没睡?”见她穿得齐齐整整,林氏不禁好奇。 “相爷头一次在园子里过夜,老奴料到姨娘会因为担心相爷误朝,睡不安稳。所以,替姨娘盯着呢。” “外面凉,姨娘赶快回屋再睡个回笼觉。”金嬷嬷推着林氏,提着建议。 她这么一说,林氏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她又担心陆相醒了找茶水喝,也不敢在外面多留,从善如流的回了房,又将门闩轻轻带上。 蹑手蹑脚的刚刚在床沿上坐定,正犹豫着要不要躺下去。 一只宽厚的手顺着她的腋下,一路滑至胸前,攀在她的锁骨上,将她的整个身子带到了床上。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