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国公府三个字,陆微月的神情倏然一变,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毕竟,上辈子她最讨厌的人,除了陆冷霜以外,就是秦凌。她恨秦凌,恨不得这辈子永远不碰见他才好。 但风霜园并无后门,倘若现在告辞,势必会在大门口就撞上。 而且,瞧着她爹那张春风满面的脸,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扫兴。 权衡利弊后,陆微月选择留下。她咬咬牙,将身体往里面微微侧了一下。 刚进行完这个动作,就听见他爹厚重的声音,响了起来,“国公爷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 “子阙,你我二人之间,就不必这般客气了。” 秦礼捋着青色的胡须,朗声一笑。清癯的面上,看起来精神十足。 他又回过头去,吩咐道:“清儿,凌儿,快拜见你们陆伯父。” 两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弯下了腰,毕恭毕敬对着陆远和行了一礼,齐声道:“陆伯父。” 熟悉的声音,贯穿在陆微月耳中,她觉得自己的耳膜也要被刺破了。 她攥起手,眉心一蹙,急忙又将头往里面挪了几寸。 如果脚底下有洞,她现在一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再黑暗,叫人窒息,充满寒意的地方,对她来说,也比和秦凌站在同一个屋檐下,要舒服得多。 夏荷看出她额头上渗出的豆大的汗珠,焦急地问,“姑娘,可是不舒服?不如婢子去回了老爷,咱们先走一步?” 陆微月急急地抓住夏荷的手,冲她重重的摇了摇头。这会儿去禀告,只能更引人注目。 她宁可再忍一忍! “凌儿,清儿,一转眼长这般大了,真不错。” 这次开口的是孙氏,她的语气里丝毫不掩饰对秦清秦凌的喜欢。 兄弟俩身材修长,眉目清秀长得都像秦礼。不过,秦凌的样貌里带着股女性的娇柔之气。而秦清则更像年轻时候的秦国公,威武挺拔,浑身上下充斥着阳刚之气。 孙氏第一眼看上的,自然是秦清。秦清是世子,早晚要承袭国公之位。配自己女儿,便应了那句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哪个是冷霜?”秦礼饶有兴致,视线从陆府里的几个小辈上一一划过,“听说子阙宠女儿宠得厉害,也不知我送的礼物,能不能合霜儿的心意了?” 孙氏闻话,眉开眼笑的将陆冷霜的身子往前一推,“国公爷不论送什么,冷霜都会喜欢的,对么?” 陆冷霜眨巴着眼睛,笃定地点了点头,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盯住秦清身上的玉佩,笑道:“秦清哥哥,这个玉佩漂亮得紧,能不能送给我当礼物?” “不能。” 少年张口拒绝,下意识地用手攥紧了玉佩,摇了摇头。一脸不耐烦地往身后指了指,“你的礼物在那儿。” 当众吃了闭门羹,陆冷霜的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她咬着牙,面色变了一变,而后,又故作若无其事地道:“那秦清哥哥,你送我什么礼物?” “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给你送礼物?” 秦清昂起头,抬脚后退一步,离陆冷霜足足有一尺远。而后,又将头偏向一边,不再去看她。 “清儿,冷霜既然想要玉佩,你送她便是。回头,为父再买一块一模一样的给你,好不好?” 秦礼佯装发怒,但说在口中的语气,换做是谁也能听出来,那分明是在哄。 “不,这是娘留给我的,我不给她。”秦清倔强的摇摇头,丝毫不妥协。 秦清的娘,是秦礼的正夫人凌氏。凌氏从小便与秦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做了夫妻后,二人更是琴瑟和鸣,恩爱甜蜜。 谁曾想,天不遂人愿。昔年在生下秦清时,凌氏因为难产而死。秦礼为此足足伤心了数年,还立下重誓,永不再娶。 这件事,陆相曾几何时也听人提起过,担心刚才的一来二去,戳到了秦礼的痛处,抬手将陆冷霜的身子往身后一拉,面色铁青地命令道:“冷霜,休得胡闹。” 陆微月送她的玉镯,被迫物归原主。问秦清索要玉佩,被拒绝。刚才又莫名其妙的被父亲斥责一顿,陆冷霜越想越觉得委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倒叫陆微月来了兴致,她刚想回眸去看,却冥冥觉得有人也在看她,便忍住心头的好奇,将头缩了回去。 孙氏看着陆相的脸又变得铁青,知道他在生气。但当着秦国公的面,又不好直接拿手直接去捂陆冷霜的嘴。只能将头微微一低,附在女儿耳畔说一些安慰之言。 陆冷霜根本听不进去。 她今天受了太多委屈,恨不得哭上三天三夜,才好受。 秦礼尴尬地抿了抿嘴唇,杵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秦清已经将话挑明,是他亲娘的遗物,他也就没办法狠着心肠,将玉佩夺过来,转送他人。 其实,不仅儿子舍不得,他心里也舍不得。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亡妻的遗物。 在此之际,秦凌忽然站了出来,他将腰上的挂着的玉佩,解下来,握在手中,递给哭得梨花带雨的陆冷霜,轻声道:“把我的玉佩,送给你好不好?” 陆冷霜闻言,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抬手擦擦未干的泪花,从指缝中看了看秦凌掌心托着的那枚玉佩,转哭为笑。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秦清,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似的,朗声道:“谢谢秦凌哥哥。” 看见陆冷霜的视线落在秦清身上,秦凌的眉心微微一皱,迅速的又展开。他不发一言的又退回去,双手背后,小心谨慎地重新站在秦国公的身后。 他只当没看到他爹投来的那道满意的目光,面上平平淡淡的,没有过分的欢喜,也没有失落。 另一边,秦清的表现则完全与他不同,他显然没将陆冷霜的话听进心里,而是伸手若无其事地往长廊西边指了指,扭头问陆远和,“陆伯伯,那个姑娘是谁?” 这一问,所有人都转过了头。 陆远和咬唇,笑了笑,“那是微月,她大病初愈,身子不好,就没叫他来拜见国公爷。国公爷不会怪罪吧?” “说的哪里话。”秦礼也笑,视线落在陆微月的背上。见她身影瘦小,长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便问一句,“微月怎么了?” “前几日淋了场雨,昏迷了好些时日。今儿个才下床,难免带一些病气。我也是担心,小女再将病气过给国公。” “我没有那么娇弱。”秦礼摆摆手,爽朗的笑。昔年凌氏也瘦弱,又喜吃素,整个人瘦得像一张薄纸。他看着心疼,但又不忍违背她的意愿,只好由着她去。 谁曾想? 若非如此,当年生秦清时,恐怕也不至于难产。瞧见陆微月,秦礼触景生情,鼻头便有些发涩。 “好端端的怎么会淋雨?”秦清吸了吸鼻子,望着陆相,满脸好奇。 再不济,陆微月也是府中的六小姐。无论走到哪儿,也该有丫鬟跟着。丫鬟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叫主子淋雨。 陆相闻言,胸口猛然一惊。 他近来正忙着朝堂上的事,自然无暇顾及陆微月的病。更别说去寻根究底,探查其中的根源。 被秦清一提醒,他恍觉五雷轰顶。除非心智不全,不知道避雨。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而走不得。 不然,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怎么也不可能因为淋雨,生那么大的病。 难道? 他的眸光转凉,看向孙氏。孙氏紧紧的咬住嘴唇,从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正准备张口解释。 陆冷霜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她嘟着一张小嘴,眉毛一扬,瞪着秦清,朗声道:“你不知道吧?上次捉迷藏,六姐在树林里迷了路,凑巧又下了倾盆大雨,这才被淋坏了!” 秦清看她一眼,没有再吭声。而是,向陆相行了一礼,恭敬道:“陆伯伯,我去瞧瞧微月。” “清儿……”陆相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生怕回头秦清再染上病,张张嘴便想劝阻。 结果,秦礼哈哈一笑道:“不必担心,且由着他去罢。” 自己的儿子从小没见过亲娘长什么模样,每每问起他,他也只能说,你娘很瘦,瘦得很漂亮。 所以,这会儿秦礼只道是自己的儿子,也像他一般,念起旧情来。当下,也不去拦他,甚至还将他的身子,往前一推,叮嘱了一句:“问问微月的病情,回头把府上的郎中请过来。” 孙氏皱起了眉头,心底泛起一阵苦涩。 陆冷霜则虎视眈眈,狠狠盯住少年的越离越远的背影。 凭什么,今天是她的生辰,她才该是主角才对! “娘,我也要去。” 感觉到被陆微月抢了风头,陆冷霜心里愤愤不平,便跺着脚,冲着孙氏撒娇。 陆相听见她的话,唯恐再惹出什么乱子,眉头一皱,冷冰冰的命令道:“冷霜,你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