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的语气,微蹙的眉头。任谁看了,都觉得冯氏是发自内心。 前世的陆微月亦是这般觉得。 陆子衿素来不喜她,时不时的总要刁难于她。但每次只要被冯氏撞见,她便会将陆子衿拉到一边呵斥一顿。 教训完之后,冯氏又会扭过头来看她,眼神亮晶晶的对她笑,“微月,日后子衿再欺负你,你只管同姨娘说,姨娘一定饶不了她。” 便是为了这句话,陆微月心里头生出如江水般源源不断的感激,甚至觉得冯氏的那张脸,比天上下凡的仙女还要好看。 前世的她,逆来顺受,又喜欢的将人往好的地方想。所以,最后才会酿成悲剧。 不过,此时就不一样了。 人经历过大起发落后,再回头往前看,便会看清楚许多从前看不清的事情。 这一点上,陆微月感触深刻。 就比如,她现在回过头再细细的打量冯氏时,很容易地就能就看穿她面上露出的笑里,实则掺了两分假。 她礼貌地还以一笑,同冯氏蹲身行礼,“有劳姨娘费心,不过,微月担心去了之后,会惹四姐不快。” 她波澜不惊地说着话,眼睛的余光掠过陆子衿的脸,见她仍是一副气鼓鼓地模样,轻描淡写的又道:“仔细也不是什么大伤,回头我叫夏荷替我揉揉便罢。” “微月……” 冯氏生怕为着此事,日后再落下话根,张张嘴正准备再劝。 站在一旁,双手叠于背后的陆相突然开了口,“既是这般,也就不必特地去了,回头为父叫人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送一些到你的住处。” “至于你,也不必惦记微月了。你若再任由子衿胡闹,赶明儿我直接就派人将她送去花溪园里,叫娘招呼着,学学规矩。” “是,是,是……”一听说要将女儿送去陆老太太那管教,冯氏的面色顷刻变了。 老祖宗对她的印象素来不错,她还惦念着有朝一日,老祖宗能助她一臂之力,推她坐上平妻的位置,在这之前,一定不能叫老祖宗对自己娘儿俩失望了。 于是,她低下头,急忙道:“妾身这就将子衿带回去学规矩。” 话说到这份儿上,陆子衿再不敢耍什么小姐脾气,老老实实地跟在冯氏身后,亦步亦趋地朝园外走。 她一路走,一边怄火地将帕子绞成细长的一条,走在前面的冯氏听见她哼哼哧哧的声音,权当做没听到,只管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陆子衿得不到回应,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又小跑两步,迅速抓住冯氏衣衫的一角,赌气道:“娘,娘……你怎么不给女儿主持公道。父亲误会我,您连句帮衬的话也不说。赶明儿女儿真被送去老祖宗身边,那女儿就惨了,听说花溪园里的规矩可多着呢。” 她扁着小嘴,鼻孔里出着粗气,本来就不出众的脸,此刻看起来又甚怪异。 冯氏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仰头长长叹了口气。 女儿的相貌随她,平平淡淡,与美丽漂亮丝毫沾不上边儿。与陆家的其他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一对比,差别更是悬殊。 女儿年纪尚小,尚未有美丑观念,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差别。 但她不一样,她活了大半辈子,太清楚美貌对于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 昔年,眼瞧着她的姐姐妹妹,一个接着一个的订下亲事。唯有她,身处待字闺中的年纪,却无人问津。 再后来,难得有几个人家上门来提亲,但那些人,不是太胖,就是太矮,要么太穷。总之,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她娘看着她的脸蛋,长叹一口气,闺女,早晚都要嫁人,找个温厚老实的便也罢了。 她坚决的摇头。 毕竟,她情窦初开时,看的那些书上,白纸黑字写的可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诸如此类的话。 她宁愿苦苦等着,也不愿将就。 若不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在陆远和飞黄腾达前,两家订下亲事。 这辈子,不说堂堂的丞相府,就连最普通的富贵人家的门,她也不一定能迈得进去。 瞧着女儿的眉眼,一天一天长得像她,她心里叹息的同时,也在默默地为女儿谋划。 纵然想同陆相结亲的人,数不胜数。但说到底,女儿是个庶女,还是个不漂亮的庶女。 要想嫁个一等一的好人家,恐怕也并非什么易事。 但如果,她被抬为平妻,情况就会大相径庭。 冯氏想着,伸出手捏了捏女儿扁平的鼻子,眸光转得异常冰冷。 “子衿,娘提醒你,你若不收敛些。日后娘亲不仅保不了你,恐怕你父亲也会因此厌弃。到时候,咱们母女俩的日子可不好过。” 陆子衿从未听冯氏用如此冰凉的口气跟她说话,微微一怔,张口反驳道:“父亲怎会做忘恩负义之事,当年若不是外祖父救济,父亲哪来的机会进京赶考,更别说一朝平步青云,当上丞相了。” “子衿,住嘴!”冯氏眉心一皱,面色变得铁青,“以后像这种话,不准再到处说了,听到没有?” 陆子衿不以为意,“娘,女儿说的是实话,又不是扯谎,为什么要怕别人听见!” 她之所以敢嚣张跋扈,完全就是仗着昔年的这点儿旧事。如今,娘亲叮嘱她,不要叫她到处乱说,她自然不愿意。 “子衿!” 冯氏怒不可遏,情急之下,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女儿娇俏的脸蛋上。 感觉到脸颊处袭来的疼痛,陆子衿条件反射般的拿手捂住脸,双目睁圆,不敢置信的瞪了冯氏一眼后,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过去。 “姑娘。”碧桃呼喊一声,又转过头来冯氏,神色凛然道:“三姨娘,这……” 冯氏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她的目光随着陆子衿的移动而移动,心里犹如打翻了的五味瓶。 打从陆子衿出生的那刻起,她就拿她当掌上明珠宠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惹她生气时,她也只呵斥一两句,哪里打过她。 掌心处的刺痛感,烧灼感,都在提醒她,适才下手重了些。 原本第一时间,她就忍不住要跟在女儿的后面去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也该叫女儿吃些亏,长长记性。 冯氏强力压抑住心中的痛楚,对着碧桃道:“去跟着四姑娘,回头到我房里回话。” 碧桃领命应了声是,急匆匆地朝着陆子衿方才跑走的地方,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