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姜宝柒跪坐在窗下的软榻上,胳膊搭着冰冷的窗台,下巴抵着手臂,望着外面阴霾暗沉的天空,仔细回忆着自己短短的一生。
最开始她跟康王定亲的时候,父亲虽然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毕竟登侯府门的既不是谁请的私媒,也不是官署里的官媒,而是皇宫中的内侍,手中捧的是代表着至高皇权的圣旨。
随着那道赐婚圣旨的到来,她原本无忧无虑的生活戛然而止,一头扎进了荆棘密布的黑暗深渊。
先是大哥意外身亡。
再是六哥神秘失踪。
而她跟康王成亲后没多久,父亲也过世了。
母亲本来就因为六哥失踪一事无法释怀,整日缠绵病榻,父亲一死,母亲也煎熬不住,撒手人寰。
至此,姜宝柒失去了所有的至亲。
她病倒了。
在病了许久之后,病情既不见好转,也不见恶化,姜宝柒被困在后宅一个外人也见不到的时候,她也想明白了自己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皇帝驾崩,康王登基,封后在即。
姜宝柒此时尚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她猜测新帝要么让她做一个有名无实的木偶皇后,要么就杀了她等日后有了新宠再立后,反正她病了这么久,就算死了也不突兀。
姜宝柒有种直觉,不管是哪种结局,她的一生快要走到头了。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她的手很冷,那片雪花在她的掌心停留了很久,才渐渐融化,变成透明的水渍,再也看不到做雪花时纯洁美丽的样子。
时光不能倒流,一旦变成水就再也恢复不了雪花的形状,就像她,再也不是侯府里无忧无虑的姜宝柒。
姜宝柒用帕子将手心的水渍擦净,将手重新伸出窗外,又接了一片雪花。
要是这一幕被她的两个丫鬟看到,一个肯定会大呼小叫地把她的胳膊扯进来,另一个则会沉默地用毯子裹住她,再往她手里塞个暖烘烘的小手炉,最多低声抱怨一句:“姑娘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不过,就像她的所有至亲一样,两个丫鬟也离她而去了。
姜宝柒盯着手心的雪花,眼看着它一点点失去美丽的形状,变成了一滩水渍。
她用帕子再度将水渍擦掉,上好的鲛绡薄纱,沾了这么点点水渍就湿了。
姜宝柒一松手,那用金线绣制的手帕就随着风离她而去,挂在了不远处光秃秃的树上。
她再度伸手,等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你在做什么?!”
背后传来带着怒气的声音,姜宝柒诧异地回过头,只见新帝大步而来,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太过鲜亮,与因为阴霾而显得幽暗的房间格格不入,闪得她双目刺痛。
姜宝柒眨了眨眼睛,缓解了眼中的酸涩。
新帝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跪坐在窗边软榻上的姜宝柒,浓眉皱起,神色透着几分不耐烦,“你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吗?下雪天你敞着窗户是想死吗?”
都说,无人能承受天子之怒。
姜宝柒却笑了起来。
眸光流转,瞥向新帝身后跟着的大太监,那原本是先皇的心腹,现在又成了新帝的亲信,他低着头,恭敬地没有看姜宝柒,手中托着的红木托盘稳稳当当,一壶酒,一个杯。
“陛下说笑了,难道我紧闭门窗,就能多活半日吗?”
到了此时,她已经明白了新帝的选择——他选择现在就让她死,之后有了宠爱的女人再立后。
新帝脸色一僵,目光不自然地错开了,不愿与她对视。
“左右我要死了,可我心中有疑惑,实在是死难瞑目,陛下,您能为我解惑吗?”
姜宝柒从软榻上下来,她长发未梳,满头青丝尽数披散,更衬得一张脸不足巴掌大,苍白而精致,有种一触即碎的脆弱。她站在新帝面前,仰着脸看他。
太过熟悉的双眸,即便经过了这么久病痛的折磨,依旧黑白分明,像是最纯净的雪水蓄满深潭,清澈无比。
对着这双眼睛,新帝拒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
也好,反正她要死了,有些话可以告诉她。
新帝一挥手,大太监康保将托盘放在旁边靠墙的高几上,低着头退了几步,转身之际,姜宝柒察觉这位新帝亲信似乎迟疑地望了自己一眼,不过康保脚步并未停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还把门给关上了。
室内一片死寂,甚至能听到窗外雪花落下时轻微的簌簌声。
姜宝柒问:“陛下当初为何娶我?”
她还记得自己接到赐婚圣旨时的茫然,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这之前,她从未跟康王说过一句话,更没对过一个眼神。
父亲很生气,以为她跟康王私下里有往来,说严重些就是有私相授受的嫌疑,不然为什么康王求了一道赐婚圣旨,上面偏偏写了她的名字?
姜宝柒一度以为康王是喜欢自己的容貌,所以才求了皇帝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