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陆正在客厅盘腿看综艺节目哈哈笑呢,被楼上这突如其来一喊,吓得一口气差点噎在胸腔上不去。 “江棠棠你没毛病吧,谁骂你了?”真是人在楼下坐,锅从楼上来。 楼上人有理有据,“你没骂我,我怎么会打喷嚏?” “你打喷嚏也赖我,那我要是有脚气是不是能赖你?” “你居然有脚气。”她捏起鼻子,故意怪腔怪调,“难怪外婆说你没人要。” “……死孩子,老子的鸡毛掸子呢?”程陆站起身,两手叉腰,“下来!” 江棠棠皱鼻,“脚气一个传染俩,我才不下去。” 他放下手,神色认真起来,“跟你说正事,下来下来。” 江棠棠坐进沙发,“什么事?” 程陆把电视声调小,“你真的要去相亲?” 她从茶几果盘里拿个苹果啃,“就这?” “晚上我妈提这事儿我还以为你会回绝呢,没想到你还真跟她敲时间。二十出头的大好青春你跟老人家瞎凑什么热闹玩相亲?” 江棠棠指尖推一推咬下的一大块果肉进嘴里嚼碎,“舅舅您这是舍不得侄女出嫁,还是怕我先你一步脱单?” 程陆嘁一声,“老子恋爱谈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你连言情小说的字都没认全呢。” 这倒是实话,舅舅也算时尚的弄潮儿,十六岁搞的早恋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弄得外婆不敢给他介绍对象,这才把火力转移到外孙女身上。 “没准让我后来者居上。你谈得早有什么用,被霖姐甩的时候没少哭吧?” “江棠棠。” “好好好,不说不说。”这不是他起的话头么,“舅,你看你妈我外婆年纪也大了,外公走之后她把重心都放我们两个身上。偶尔给我提这么个小要求,我要是拒绝那多残忍。”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放心,我没有愚孝到为了让老人家高兴随便找个人结婚的地步。不过就是去跟人碰个面吃个饭,聊得来先当朋友,道不同各回各家,谁也少不了一块肉不是?” 程陆安静片刻,抬手摸她脑袋,“咱家棠棠也是长大了,道理说起来一套套的。” 她不为所动,“松手。” “啧,夸你一下还害羞呢?” “我刚在楼上看你用这只手抠脚了。” “……”程陆尴了个尬,生硬转移话题,“对了,今天在君禾那儿,谢申和你说什么了?” 那会儿他隔着玻璃门,只能隐约偷看到一角,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还能说什么。”过怂的经历江棠棠拒绝回想,“女人,你的美貌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会持续关注你,直到你深深陷入我七彩闪光的美眸不可自拔。” 程陆笑得不行,两条盘起的腿朝天去,“我信你的邪。谢申那种男人能看上你,我程某人直播吞珠穆朗玛峰。” *** 外婆如实向介绍人刘阿姨阐述江棠棠的职业:和她舅舅合开一家卖二手相机的小店。出于传统惯例,刘阿姨转述给相亲对象孙先生一家时将其包装成女方是一位相当有格调的摄影师。 孙先生表示他就喜欢有艺术素养的女孩,遂把相亲地点定在美术馆,约会内容是看一场装置艺术展。 江棠棠刷朋友圈看到他把两张门票以各种角度拍成九宫格,内心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程陆饶有兴趣一张张点开看,宽慰她:“或许人家只是有强迫症,不PO九张图难受。” “还有美图秀秀的特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你说我要不要把自己那张门票钱先AA了?” “这方面舅舅也没有经验,不过还是可以给你肯定的回答。”他把手机递还给她,“他来找你要了,两百块。” “……哦。” “我搜过票务网,单票正价一百五,两张再打九折。” 江棠棠看到对方迅速领取了两百元整的红包,“你为什么不早说?” 程陆神情高深,声线缥缈:“贫僧虽看透一切,但不可去改变历史的进程,阿弥陀佛。” …… 简单殴打过舅舅一顿之后,江棠棠怀着被中间商赚差价的郁卒感出门赴约。 下午两点,市立美术馆。 对面就是君禾集团,记忆的浪潮翻滚,上回她来这儿还是个失明少女,这回就是要观赏艺术展的女摄影师。 女人,你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面孔?真是美丽又神秘。 一条微信消息跳进美丽又神秘的江棠棠手机:【江小姐,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你先进去。】 说实在的,她此刻已经没什么期待:【那你把电子票发我吧。】 【不好意思,没有电子票。】 【……那我怎么进去?】 【那你就先别进去,我差不多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你在外面等等。】 ??? 我等你个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 江棠棠刚坐进附近一家咖啡馆就收到程陆的进度询问:【见到人了?帅不帅高不高?是不是照骗?温馨提示:别拿你舅舅我当参照,这样看谁都丑。】 她直接把刚才的对话截图发过去。 程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一行白鹭上青天。】 江棠棠:【借问酒家何处有,两只黄鹂鸣翠柳。】 程陆:【可恶,又让你押到了韵。】 江棠棠:【承让承让。】 一抬头,落地玻璃窗外,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在太阳底下茫然四顾,白嫩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周围不见大人。这地方清净人少,有一两人经过也没注意到。 她拎起包往外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皱巴巴一双眉毛下的乌瞳瞅她两眼,积压的小情绪瞬间倾泻出尼加拉瓜大瀑布。 “……”江棠棠措手不及,“乖,别哭啊,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还好她爱吃甜食,包里常备小糖果,翻出一把塞小孩儿手心,“冥王星进口的,全给你,可好吃了。” 小孩子对五彩斑斓的糖果没有抵抗力,哭声顷刻间转小。江棠棠这才循循善问,“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小男孩委委屈屈点点头。 她四下望了望,还是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派出所,“是个小可怜呢,姐姐带你去找警察叔叔。” 谢申把拍品图录样稿合起反扣到桌上,修长的手指交叠看向咖啡馆外的二人。 江棠棠今天穿一条款式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此刻蹲在那儿与小男孩平视说话,裙摆在地上蹭来蹭去也浑然不觉。 秦笠携着女伴过来的时候,见他正眺望窗外,“这是等我等得望眼欲穿?” 谢申闻声收回目光,“迟到一个小时,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重要。我爸从巴西回来带了点礼物让我捎给你妈和你家老爷子,非让我亲自交你手上。在我车里,等会儿拿给你。” 秦笠落座后,身旁的女伴身若无骨地吊在他肩上,白皙手背上绘着海娜,捻着指尖玩。 谢申看不得女人这股黏糊劲儿,跟梅雨季永远晾不干的衣服似地湿哒哒贴在人身上。偏了偏眼,刚才目光所及之处已经空无一人。 “对了。尤,去点两杯喝的,我要冰美式。”秦笠对女伴说。 女孩拽他胳膊,“一起去。” “看见那吧台小哥没?从我们进门开始就盯着你瞧。我就不过去了,给人一个心无旁骛欣赏美的机会。” 这话说得轻佻,可听的人受用,笑着起身走开。 他拿起谢申放桌上的图录样本翻看,“你们公司也有咖啡厅,我把你约这里是让你出来透透气,合着你还把工作带出来?”翻了两页没什么兴趣,“劳逸要结合,要不要学学我,多去探索探索不同的领域?” 谢申无动于衷,“这次又是哪个领域?” “这个啊,”秦笠往回看一眼,“明市美院版画系系花,他们学校毕业展上认识的,现在是我们画廊签约画手。” “上回那个呢?” “分了。女明星脸是好看,但光知道床上一躺两腿一展,没法儿进行精神层次的交流。” 谢申以指节叩桌面,示意他停止这个话题。 秦笠弯了弯嘴角,“别这么严肃。男人的身体好比一台精密的机器,很多功能得时常运转才能维持良好性能。”顿了顿,压低声儿,“我说你那根铁杵久久不磨,有没有生锈?要不要我叫小尤介绍同学给你认识认识。” 谢申轻哼,“你先担心自己会不会磨成针吧。” “就算是针也是定海神针。” “嗯,缩起来小的能藏耳朵里。” “……” 谢申毒完舌淡定拿起图录继续看。 秦笠彻底吃瘪,从小到大跟他打嘴炮回回都是铩羽而归,真特么想看看这世上还有谁能治得住他。 正想着,忽听吧台那儿传来争执声。回头一看,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和一个穿着白色及膝裙的女孩相持不下。声响多半是前者发出的,那女人声音尖利惹人侧目,与她相向而立的女孩儿倒是一脸淡定,说了句什么,隔着距离听不见,只引得那女人愈加愤慨。 还有个小屁孩儿,跟一颗溜溜球似地坠在两人中间。 小尤原本站在一旁点单,见秦笠投来目光,和他对视一眼,耸了耸肩继续看热闹。 谢申也听到了动静,只是不感兴趣,直到秦笠自言自语道:“那个是……江家小棠儿?” 他一把翻下谢申手上的图册,“哎,你看看,那个穿白裙子的是不是当年放狗咬你的江棠棠?”说着照自己锁骨上比划,“就这儿,那块胎记,跟防伪标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