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再度摇头,“也不是。”
副厂长两只眼睛简直笑成了缝。
“那长官,可是在下看错了,您穿的不是差服,是鹑衣?您也不是巡警,而是流民乞丐。倘若是的话,那在下倒是可以舍个位置让长官进去。”
吴青不急不躁,
“只是查私盐,你厂里的事,一概不过问。”
副厂长如何会信,一个劲地拿自己厂中的规章说事,牢牢把住铁门。
吴青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道,
“倘若我硬要进呢?你厂的规章制度,高得过官法不成?”
“长官稍安勿躁。”
副厂长从容不迫,朝旁一指,指的是门前石碑。
“您先看看那。”
吴青觑了一眼。
木杆吊起的电路灯,正好悬在一方石碑斜上方。
深沉地夜中,这唯一的光,将一人高的石碑照了个清晰。
碑首三个红字——功德碑。
之下是捐款名单。
副厂长微微躬着的腰直了,脸红润了,就连口气都好整以暇了,几个字一顿,怕吴青听不清楚。
“我余江贫民工厂,乃是由,余江诸士绅赞捐所立,现董事会董事,无不是名望人物。道尹公署教育科钱科长,实业科章科长,县知事公署也有两位科长,再有金城银行行长蒋上水,俱列董事。您二位,盐务巡警,还一个没实授的,想进去,恐怕……”
副所长嘿嘿笑着,
“不太够格。您硬,敝厂也不软,何必呢?鄙在下已备下薄酒,不妨先去喝几杯,宴毕后,薄礼相赠。”
还怕吴青听不出来,这薄礼,不薄。专在“薄礼”二字上压了音。
陈小文脚步不由地往外挪了点,小腿绷着,只要吴青道一个“可”字,他顺着风就要奔出。
虽然这位吴长官,好像有点心善的样子,但书里,常有道貌岸然之辈。
吴青大笑着拍了拍副厂长的肩膀,“你呀你……让我怎么说好呢?”
副厂长也笑了。心下暗暗鄙夷,果然又是打秋风来的。
陈小文想跑,一只大手按在了他肩膀上,他抬头看上去。
施大海一口黄牙,好惹眼,“待着吧你。”
大家都在笑,就陈小文一脸黑的时候。
吴青摇头失笑道,“但还是先试试吧。”
副厂长:“试什么?”
“试一下,你到底硬不硬!”
吴青一脚猝不及防,踹在了副厂长浑圆的肚皮上,活像踹着了棉花。
副厂长就没这么舒坦了。细皮嫩肉的肚皮挨了一脚硬鞋底。
头一阵还没过,搅肠的剧痛浪潮般叠来。
又一下吃力不住,肥屁股沉沉地墩地上。
两头疼。
酒色财气谁都爱,吴青不免俗,但他分得清楚轻重缓急。
现在,就不是时候。好不容易揪着点线头,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去了。
吴青混不吝的脾气几乎涌到脸上,乌黑的配枪也从枪套里拔出,枪口磕在捂脸的副厂长脑袋上,
“拦得住我,拦得住枪子嘛?”
一双顶着刀眉的双眼,已然阴沉沉望向了工厂铁门前。
那里已经叫一堆头上带“工厂巡检”字样帽子的青壮堵住。
个个手持棍棒,甚至还有两条老旧步枪。大乾民国并不禁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