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婵婵笑眯眯地应下,跃跃欲试地钻进了奶茶店门口的人堆里。
秦时予本想和她一起去排队,可恰好接到了周城的电话,于是他转身,往另一个人少的方向走了几步。
是关于周末临时加进的会议安排,不算什么要紧的事,秦时予很快便结束了通话。
只是他刚准备朝许婵婵所在的方向走,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不远处的树后头,似乎有个人正在盯着她。
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戴着帽子,鬼鬼祟祟的,一会儿探头一会儿蹲下,一直抬手挡着脸。
秦时予的眉头倏地皱起。
他拿出手机,动作极小地拍了张照片发给许婵婵。
Qin:【是这个人吗?】
那个人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他的所在,目光不断在队伍中间的小姑娘身上流连。
一会儿她离开,那人估计也会跟上去。
许婵婵很快回了消息。
月亮芽:【就是他!!!】
秦时予眼眸微垂。
Qin:【别回来找我,买完东西直接向前走。】
派出所离这边有一段距离,现在要是打报警电话,说不定反倒会有机会让这个人溜走。
趁那人没有发现自己,他有把握能抓住他。
许婵婵没有想到秦时予是想直接动手,还以为他准备用这个法子拖延时间。
月亮芽:【嗯嗯,好。】
她之前加过派出所民警的联络方式,悄悄给警察叔叔发了消息,和对方约好了在小区门口碰头。
“271号,271号在吗?”
奶茶店里响起店员的喊声。
“在的!”许婵婵应了声,提着两杯饮料往前走。
后头的黑衣人果然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十几米远,秦时予像是追踪螳螂的黄雀般跟在最后头,找准时机,迈步冲了上去。
他占了攻其不备的先机,出手力道和技巧又皆属上乘,几乎一眨眼间就把那人抓住了。
那人一惊,猛地回头。
见是个不认识的男人,他先是一愣,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中略过一丝凶意,手腕忽地用力,竟从腰侧拔出一把水果刀来。
居然还带凶器?
这人果然危险。
赶紧解决掉这个麻烦的念头愈甚,秦时予反手,想去夺他手里的刀。
然而他才刚握住他的手腕,一道浅灰色的小小身影却从斜侧方猛地冲了过来,身形快到有些模糊,像一道带着惊慌和愤怒的浅灰色闪电。
是许婵婵。
秦时予一惊。
“你别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
那浅灰色的闪电已经擦过秦时予的身侧,朝着黑衣人扑了过去。
*
秦时予年纪虽轻,但行事素来狠戾,在商场上被不少人明面上夸赞算无遗策,背地里痛骂笑面虎阴谋家。
事实上,从他羽翼渐丰脱离秦家掌控后,就很少有事情能够令他恐惧,或是惊愕。
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接下来事情的发展着实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小姑娘紧咬着嘴唇,板着脸,风一样卷了过来。
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先前提起那个坏人时也都是很害怕的模样,但真的遇上了却凶得不行,上来就是一个反手擒拿,又冲他膝弯处狠狠一踹,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
她用脚踩着那人的后脖子,慌乱地回头:“秦医生,你没事吧??”
要是她早知道秦医生是想自己动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也太危险了!
天知道她刚才看到那人掏出一把刀的时候,差点没被吓背过气去。
“……没事。”
秦时予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周围的人也都吓了一大跳,吵吵嚷嚷地四散开,又忍不住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在街边围成了一个小圈。
有人拿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还有两个身高体壮的大哥冲过来帮许婵婵抓人。
“小姑娘,厉害啊。”大哥给许婵婵比了个大拇指,“没受伤吧?”
许婵婵摇摇头,急切地拉住秦时予的衣袖,将他往边上的空地扯。
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眼神紧张得要命。
男人脸上的口罩向下滑落了半截,露出挺直的鼻梁,整齐的领口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弄得起了褶皱,额发也有些散乱。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脸上,颧骨靠上方一点点的位置,有一道红色的痕迹。
“秦医生,你的脸……”她伸手,往上探了探,在半空中僵了一瞬,又放下来。
天还没有全黑,但街灯已经亮起,橘色的路灯光自上而下洒落在面前那人的身周,将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融融的暖意。
他摘掉眼镜,像是才觉察到颊边的刺痛,抬手用手背蹭了蹭。
于是手背也被印上了模糊的浅淡红痕。
许婵婵愧疚得要命。
要知道,那个跟踪狂之前虽然也吓人得很,但表现得一直很怂,见人就跑,给许婵婵的感受也是那种畏畏缩缩的猥琐男,完全没有想到他身上会带刀。
持刀伤人,和尾随可完全是两码事。
要不是她,秦医生也不会受伤。
许婵婵都快哭了。
秦时予倒是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伤口。
这伤口着实有些太浅了。
看着是出血了,但其实几乎只划破了一层油皮,就算去医院,恐怕都会被医生嘲讽说,“如果你来得再晚一点,伤势就要痊愈了”。
比起这个,他反倒更关注另一点。
“你怎么这么厉害?”
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这个……”
说起这个,许婵婵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学过一点点防身的招数。”
“哦?”他讶异地轻轻扬眉。
她刚才的架势,可不像是只学过“一点点”。
“好吧。”许婵婵承认,“学过挺久,小时候就练起来的。”
“学的是什么?武术,还是跆拳道?”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都不是,是……”
许婵婵扁扁嘴,“是自由搏击。”
她从小就长得漂亮,又一副乖乖巧巧的温柔模样,许爸爸怕她受欺负,每周末都送她去锻炼身体。
锻炼着锻炼着,不知怎么就被忽悠着去学起了自由搏击。
她其实不太愿意去学,不过她向来听话,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基本都会按照父母的意愿去做。
虽然这样,她还是觉得女孩子学这个有点丢脸,从来没和别人说起过。
后来许家败落了,她自然没有接着练,可她那时候一天打三份工,外卖快递轮着送,体力倒是一点也没落下来。
也就只最近几年懒怠了点,但小时学过的那些动作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她不说以一打二,趁人不注意把人踹翻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说了两句,不再继续,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脸看,像是要在他那道口子上盯出一朵花。
秦时予被她盯得耳根都有些发起烫来。
他往后退开半步,有些无奈地伸手,轻轻按在她的发顶:“好了。”
“我没事,你别紧张。”
他还是没有摘掉口罩,但许婵婵听得出他在笑。
——那种柔和的、包容的、带着诱哄和一丝丝紧张的笑意。
像是大人在担心一个摔倒的孩子,生怕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扁着嘴哭出声来。
他是在担心她害怕。
明明是他自己受伤了,可他却在担心她害怕。
他的眉眼也弯了弯,纤长的睫毛尖尖被染上一层浅淡的的光泽,整个人在暖色的光晕笼罩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许婵婵怔怔地望着他。
呼吸变得缓慢,周遭的景物也变得模糊,视线所及只有他因为她久不出声而逐渐蹙起的眉心,和他脸上那道刺眼的红痕。
许婵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心跳忽然变得沉重、滞涩而失控。
一下,又一下,缓慢,但强烈得要命。
像是想要从她的胸腔中一跃而出,却总不得章法,只好慌乱地挣扎,仿佛林中被陷阱困住的野鹿。
她的心脏也好像被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困住。
锁链那一头,是他淡金色的镜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