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崇睁开眼睛,一秒变阴鸷,福豆这身体又开始颤抖了,只好趴下说:“干爹,儿子原是做粗使的,以前都在牛羊司、乳酪院这种禁外的地方,没做过贴身的活计……而且,而且您老人家的气度不凡,光照大地,儿子一时被您的光环笼罩,震慑佩服之余,手滑了下去,您要是罚我,我也是应当的,我怎么能这样不知轻重,被您的光芒灼伤呢!” 柳崇本来不耐烦要发作,又想这是儿子不是下人,再一听她说到后面,简直是又无奈又想笑,憋着道,“说这话你就舌头不难受?离我远点罢!”说着伸指头招来了一个小宦官。 福豆心想,他肯定是真困了,没功夫搭理她。要不然她说的这么恶心,他应该早就吐了。 这柳崇身边的小宦官名叫冯均顺,小碎步过来蹲下,熟稔地替柳崇的脚揉搓撩水,好一个称职的洗脚工,几下就让柳崇躺在椅背上表情放松,舒服睡着了。福豆看得啧啧称奇,这绝对是京城洗脚城五星级技师水准,福豆都恨不能让他给自己摁摁脚,她可以把一个月俸银全给他! 冯均顺余光扫到了她崇拜的眼神,回头瞟她一眼,“学着点。” 福豆解释:“我这真是第一次贴身侍奉,以后我会努力的。” 冯均顺又白一眼,阴阳怪气,“你还跟我抢活儿呢,往后这洗脚还是我的,你这是认亲仪式,给大官洗了脚,就说明大官认可了你当他儿子,不过现在……也不知道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福豆哦哦,心想那你还让我学着点。转而又听到可能不认可,这又完蛋了,福豆啊福豆,怎么洗个脚都洗不好呢,提前就不应该想什么溪云、吴婕妤,就应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让干爹顺心的呀! 冯均顺太会察言观色,瞧一眼就瞧出她想什么,低声说,“是态度!你做儿子的,态度得比我虔诚。你不是乳酪院做过吗,你也做点乳酪孝顺孝顺,这方法可多呢,但见你有没有心咯。” 说话间他已经将大官的脚擦干净了,给柳崇先踏上了木屐,欲往榻上送。 李弯也进来准备搭手,冯均顺却说,“还是让他来吧。”眼睛瞟了福豆一眼。 福豆立即跟上,和冯均顺一起将柳崇扶上榻躺下,冯均顺说,“我守夜去,你就住耳房。如果大官晚上有叫的,你换我一声,我来做就行了。” 福豆小声问,“我是不是挤了你睡觉的地方?”他怕不是因为自己,冯均顺才不能睡耳房守夜的。 冯均顺说:“当然不是,耳房原先空着的,大官怎么肯夜里让我们近身呢。”说完就和李弯一起出去关了门。 福豆回到耳房,见他们两人的影子映在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反倒趁得她一个人在里面寂寞了。 就听冯均顺对李弯低声说, “大官方才回来,就叫我到旁院给他先洗了一回脚,换了新袜新鞋,怕新儿子嫌臭呢,怪异!结果,我这今天给他洗了两回。” 福豆啧啧,这冯均顺说话真当里面听不见?大概原先耳房没人,不知道隔音差,柳崇的床又离得远,他是习惯了和李弯每天在外面咬耳朵。 不过……一想到柳崇这是因为听到她说脚臭的那些话,介意了吧,还特地在回来见她前,先去洗了一回。 这是何德何能呢……不是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阴鸷太监么,自尊心这么重呢!福豆有点想笑,瞬间便忘了自己刚惹恼了他。 李弯:“是怪异。” 冯均顺:“你说,他在里面能行么?” 李弯耿直boy:“不行。大官会闹的。” 冯均顺说:“大官知道自己晚上会闹,平时都不让我们侍奉在侧,现在让他在里面,也不怕他吓坏了?” 这个他指的就是福豆了。 李弯:“大官说既然是做他儿子,和旁人不同,得知道他的习惯。” 冯均顺不再吭声了,感觉是陷入了沉思。 福豆伸耳朵听了一阵,心想这柳崇晚上要闹什么啊。难道是,梦游?再不济,梦游的时候持刀杀人? 原主浑身上下又开始使劲哆嗦了,福豆又是拍着胸脯安抚,这些都是现代科学解释得了的,不至于午夜惊魂。随后她起床,在屋里上下找了一遍,把他挂在墙上的弓箭、刀剑、还有一些尖尖的饰物摆设,全一股脑推到了床底下,这样梦游的人在原来摆放的位置找不到也就作罢了,最多就是再窜走一走,就会困了睡下的。 梦游也是操心太多太累的缘故,想想一个深宫太监,养尊处优地,被派去杀戮之地,见多了血腥,这些倒也正常。 藏好了一堆东西后,福豆就在耳房的小床上重新睡下,忽然听得柳崇卧房连喊了几声甜甜的:“孃孃,孃孃我饿~” 孃和娘是一个意思,这个时候孃孃就是现在妈妈的意思。就只是喊妈,这有什么稀奇啊。 人之常情,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谁还不是个宝宝。就算在外面多么叱咤风云,回家还是要被老妈臭骂“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起来她反而酸楚了,她是见不着自己亲妈了。 福豆已经累得眼皮打架,翻了个身,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舒舒服服地,虽然又听得他有些动静,睡熟之后,一觉到天亮了。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自己身上呼呼有凉风,福豆一瞧,门已经大开着,柳崇早就不在了,只剩下冯均顺在旁边对着他抱臂哀叹。 等福豆起来,冯均顺就敲着小指头点她的脑门:“你个不长心眼的,大官起了你都不起,我叫了你好几声,你听见没?” 福豆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赔笑:“没听见,睡得太熟了。” “不过你挺聪明啊,把大官东西都收到了床下。”冯均顺咧嘴歪笑,“大官果然没再乱砍,真有你的。我趁大官起床前,又给他放回去了。” 还真被她猜中了,福豆佩服自己。 “你记得我昨天说的吧?你的拿手绝活,做来孝顺大官。”冯均顺眼睛咪咪地说。 “记得,我今晚上就做。” 福豆说完,眼睛又觑这冯均顺用小舌头尖舔了舔自己嘴唇,她心想这货要她做乳酪,不是想给大官吃,是自己嘴馋吧! 不过这也确是个给柳崇表现的机会,昨晚洗脚就没做好,今天不能再做不好了。 晚上在后苑干完活,福豆便向御厨房去拿原材料,半路又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福豆,好久不见啊。” 福豆侧脸过去一看,是吴婕妤,身后还跟着溪云。 她立即站回来撒腿就要跑,溪云已经预料,拔腿狂追将她拽了住。 昨天回去她练了百米冲刺不成? 福豆嘿嘿,回头鞠躬,“是好久不见啊,也才一天。” 吴婕妤拿着帕子象征性地擦擦嘴角,“福豆,你挺有本事啊,就一天功夫,哄得柳大官团团转。” 福豆瞧她的眼神,又是讨厌,还又有点意犹未尽地欲说还羞。不过听她这话,昨晚一定是向柳崇提起了自己,但柳崇给她吃了钉子,要不然她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小的不知,娘娘同我干爹说什么了?” 吴婕妤当然不能说实话了。 那天吴婕妤脱了福豆的裤子,但根本都没看清楚,福豆就跑了,拽也拽不住。昨天吴婕妤去寻福豆,确实是害怕福豆先去告状,所以干脆将柳崇叫过来,自己编瞎话,“外面宫女们都传说,去了后苑都会被福豆色眯眯地揣摩,都说他净身不彻底,大官你可要好好查他。” 结果柳崇冷笑说,“某在外打仗时,胡须不得剃,也有人四处传说某也净身不彻底,是不是也应该再查查某?” 吴婕妤不敢得罪柳崇,只说“哪里的话,都是瞎听来说笑的”,就结了。 现在她只含糊地说,“本位能说什么啊,就是关切了你几句。” 福豆想想柳崇昨夜回来对她还是笑眯眯的,指定她也不敢胡说。 吴婕妤忽然拽住他袖子,小声扭捏着说,“那你也别跟别人提起我们的事,且你想想,我对你一直是不错的……” 福豆将她袖子拿开,陪着笑脸,不动声色地挪后几步,“娘娘放心吧,那件事我烂在肚里,不会提的。” 吴婕妤:“真的?”他现在傍上了柳崇,就等于在皇帝跟前能吹风了,吴婕妤可不敢信,还是继续思索要用什么手段让她不张嘴。 福豆说,“不过,我希望婕妤记得我这个人情,万一将来我有个三长两短,请婕妤念情,替我收尸,告诉我家里一声。” 福豆一说,原主跟着凄苦,又抽抽嗒嗒地流泪。 这是一个缓兵之计,先让吴婕妤信了,别来找自己麻烦。 “在宫里,像我这种小内监死了,只能用草席一卷丢去埋了。而且万一我死的很惨的话,不知道还给不给配草席。您一定会记得我这个人情的吧?替我买个棺材,也再让我享受一下亲人的泪水,嘤嘤嘤。” 哭得肝肠寸断,吴婕妤一听,也有些松动,“你这要求不算过分。” 就算将来真要搞死他,替他收尸也算安抚了他了,别让他到时候阴魂出来作祟。 福豆没空跟她再纠缠,用这个理由先把她哄走,赶快地又拔腿跑去御厨房了。 现在连御厨房都知道她是柳崇的干儿子,给起东西来那叫一个慷慨。 福豆把原材料提回柳崇那里,这时候柳崇还没回来,只有守着偏阁的冯均顺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做。 她去御厨房直接取了一些牛奶和现成的乳酪,她知道冯均顺说的,只是让她做几道用乳酪做的甜点,如果要发酵乳酪,那还需要时间和工艺。 她先做了道乳酪浇山药,黏黏的山药上浇了乳酪后,上面再倒点炸杏仁、花生、葡萄干、甜蜜饯,吃起来有软的有脆的,香香甜甜。 又坐了一道酥油鲍螺,是形状很像螺蛳的小点心,用牛奶渣渣和蜂蜜加糖,做成奶油在缸里和面粉一直搅和粘稠,然后就像现代奶油撞在纸筒里面往出挤,裱花一样,挤出螺蛳样子,再滴油,就是酥油鲍螺。两道都分了点给冯均顺,把他吃得满嘴奶油,直说,“大官指定喜欢!” 福豆遂放下心来,把这两道甜点盖上盖子端去桌上,隆而重之地等着柳崇回来,保管一顿点心吃得他心花怒放。她力争在“努力做干爹的好宝宝”道路上,争创佳绩,勇夺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