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就是第二年的春天。再下一次,就是第三年的春天了。
时间匆匆流去,落花流水,万物有灵。山下的一位画师在这一整年后先后失去了女儿和妻子,最后连他自己也怨恨离去。听说,他在死去之前,还在画一幅春天的画卷。只是笔墨再浓,也承担不起生死离别。
……
“得把衣服加长些了。”在门框上量了身高之后,若叶叹了口气。她得去找一些布料,然后把它们缝到衣服的下摆。
若叶让茂子走开,让飞鸟过来量。但是屋子里没有对方的身影,门前也没有。
人去哪里了?
茂子背着手,嘿嘿一笑。
“到山上去啦。”
夜色如墨一般浓重地往下垂,但是今晚的月亮与星星闪闪发光。树影婆娑,来自天上的光芒轻纱般舞动着。
飞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明亮的月亮和星星,在充满了各种爱恨情仇、勾心斗角的京都城中,那里的天空之上总是蒙着各种人的憎恨与痛苦。作为阴阳师家族中的一员,他的体内流淌着“咒”的力量,他自然也看得到那些灰暗的幽魂。
京都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天空,没有这样的月亮和星星。
他奔跑在山野之中,他的双脚踩着树叶发出唰唰、唰唰的声音来。
“毛球……!”飞鸟借助着这明亮的光寻找着某样小小的生物。毛球是他捡到的猫,但是若叶对猫过敏,所以不能把猫养在家里。好在毛球是只非常聪明的猫,它自己也会捉小动物来吃。
平时……就是在这里的来着。飞鸟想。
树丛中发出了嗦嗦嗦的声音来,飞鸟以为是毛球,满心欢喜地伸出手想要去摸对方长着短毛的毛茸茸的身体。可是,从树丛里伸出来的并不是猫咪的手。
那是一只比他要黑、要长的孩子的手。
飞鸟有些畏惧地向后退去,那只手的主人像是蚯蚓一样钻了出来。明亮的月辉与星光足以让飞鸟看清对方的脸,那是一张沾满泥土和树叶的脸。那张脸上,对方的黑色眼睛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飞鸟往后又退了两步,又听对方道:“拜托……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是流浪儿。飞鸟立刻判定道。
因为对方看起来真的很饿的样子,飞鸟在前襟里摸了半晌,才摸出半个饭团来。这本来是他晚上要吃的,他犹豫了好久才在那个流浪儿眼巴巴的眼神中把东西递给了对方。
流浪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同龄人(茂子不能算)的飞鸟蹲下来,撑着下巴看着对方。
“你叫什么名字呢?”
此时的飞鸟还不知道对于术师来说,“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他只是想要知道这个陌生人的名字。
因为一直在咀嚼米粒而无法发声的流浪儿,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他会写字,这真了不起。基本上只有贵族才会学习文字。
可是飞鸟看不懂对方写的字,他觉得,流浪儿自己也不懂。他写出来的名字,根本就不像字。
“大概就是……绳子?反正我遇见的和尚是这么说的。”
“绳子。”飞鸟点了点头,“你的名字好奇怪。”
流浪儿似乎不在意这回事。等到他把手指上的米粒都舔干净了之后,他问:“你住哪里啊?”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这是等价的交换。
飞鸟指了指山下,“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住。你要想乞讨的话,就还得去山下呢。”
流浪儿“绳子”嗯嗯道。然后,他就走掉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和飞鸟对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