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知肚明自己之后会被分到文工团,不过现在被公然当做笑料,钱灵心里仍旧十分懊丧。她站在角落里,手扶栏杆,把注意力投向正在扔手榴弹的女兵们。刚才演示的几个女兵成绩不过尔尔,刘排长的脸色愈发冷峻起来。
即将上场的郝雯忍不住搓了搓手,她臂力在女生中算不错的,前几次训练的成绩也被战友羡慕过。她这次想冲击一下男兵的标准,顺便替钱灵出一口恶气,到时候可以嘲笑下那些投弹成绩还不如她的男兵们。
想着想着,郝雯不禁慌了神。等刘排长的哨声想起,她猛然意识到轮到自己了。郝雯抹了把头发,咳嗽一声,三步并两步走到十几米外的站位上。又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手榴弹,抓住引线狠狠一拽,正卯足了劲儿要往前扔,忽然手指一滑,拉开了线的手榴弹众目睽睽之下骤然落地。
在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郝雯僵直的站着,满脸的难以置信,更别说处理地上即将爆破的手榴弹。没想到在一旁督战的刘排长猛扑过来,把呆若木鸡的郝雯死死压在身下,同时一把抓起手榴弹用尽浑身力气投掷出去。黑色的手榴弹如坠落的陨石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一声炸响后迸溅开来,碎片星星点点落在了周围的土地上。
刘排长麻利的爬起身,抓小鸡似的把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郝雯拉了起来,“滚去一边思过,投弹的事都敢心不在焉,刚才如果是在战场上,早就炸死一个班的战友了。”
男兵们亲眼目睹了刚才的状况,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钱灵缓过神来,鼓起勇气走上前拉着郝雯冰凉的左手,带着她走到了队伍末尾。
“阿灵,我是不是很没用?”郝雯瘫软的坐在地上,抬起一张煞白的小脸望向钱灵。
钱灵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她不知道部队的规矩,但也明白捅出这样大的娄子,即使是在训练中上面也不可能轻飘飘放下,何况还有个向来虎视眈眈的孙排长在场。
“不幸中的万幸,咱们排长冲过来把手榴弹扔了出去,没有炸到人。”钱灵小声的安慰着郝雯,“这次只是一次意外,不要多想,平时加强练习,多观察其他人怎么扔手榴弹的。”
“不成了,部队肯定会把我赶出去。”郝雯一下子伏在钱灵怀里,泪水如决堤般夺眶而出,“这么没用的兵,肯定会被退回去的。他们,他们也不想日后上战场杀不了敌还炸死战友,呜呜......”
钱灵轻抚着郝雯的背,发现身上厚厚的军装早已被冷汗浸透,想必经人肯定被吓得不清。只能先好好放松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别胡思乱想的,训练还没结束,你想被全场人看着哭鼻子吗?”
郝雯猛地抹了把眼睛,嘴唇咬的死紧,却仍然忍不住抽噎着。钱灵急中生智,试探着把手伸进她的衣袋里,摸出两颗几乎被体温融化掉的大白兔奶糖,慢慢剥去糖纸,往郝雯嘴里塞了一颗。
终于,郝雯回过神来,艰难的冲钱灵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这件事传出去,肯定没有连队愿意要我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钱灵狠狠心,打消了用言语安慰她的念头,“这次只是训练而已,还远没到最后一刻,只要你好好把握,之后也有可能翻盘的。”
“还能有机会吗?”郝雯愣愣的抓着钱灵的手,仿佛落入深渊的人抓住水面上漂浮的稻草一般。
钱灵轻轻点了点头,“不到最后一刻,一切皆有可能。”
郝雯听到这个答案,默默的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一定要拼尽全力抓住。”
这时候又有哨声传来,钱灵一扭头就看到如黑脸金刚般的刘排长,刘排长做了个集合的手势,示意她俩归位。回营地的路上郝雯靠在栏杆上一言不发,钱灵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陪着。
终于熬到回营地,刘排长宣布女兵连就地解散,明日的训练照常进行。钱灵刚想拉郝雯去食堂,就看见她垂头丧气的往营房走去,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踢起一阵阵尘土来。钱灵想了想,让郝雯静静也好,便也顾自朝练功房走去。毕竟郝雯刚出了事,如果自己再去食堂,怀着关心或者嘲讽前来打探的人肯定不会少。
钱灵走回练功房,见四下无人,便不管不顾的播放起音乐来。在苏联乐曲雄浑起伏的小提琴声中,她随性的跳跃、翻滚、旋转,仿佛一尾潜入深海的鹦鹉鱼,在纵横的黑暗中将绚丽的颜彩游曳到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想起清脆的掌声。钱灵虚脱的跪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转过身来,看见卢靖朝修长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亮,影子在暗红色的练功毯上拉的极长。
“我刚在食堂吃饭,就听说了你们训练的事,那姓郝的姑娘我印象中和你挺好的。”卢靖朝迈开长腿走进练功房,脱下鞋子踩在地毯上,“结果四处都没找到你,就想到这儿来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