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怔怔地望着青色帷帐,久久回不了神。
鸣苍山的冷风似乎还在耳边呼啸,身上处处都疼,皮肉像是被人扯开又合拢,合拢再扯开,如此反复,疼得她竟有些麻木了。
她记得被猛虎叼在口中拖行,记得山上凹凸嶙峋的石子锋利得把她无力抬起的手脚割得血肉模糊。
她缓缓抬手,那双手光洁如玉,竟像是从未受过伤一般。
是梦吗?连同被宫哲抛下的那一幕幕,也都是梦吗?
“清秋,你可醒了!”
她一抬手,身侧传来一声激动的、带着哭腔的惊呼。
清秋转过头去,颈后依然钝痛不已,撕扯着她脆弱模糊的意识。
镜心放下药碗,小跑几步扑到她床前,泪眼婆娑,心疼到了极点却说不出,只好佯装气恼的瞪她:“你怎么回事啊?偷偷跟去龙沙围场也不和我说一声,还把自己伤成这样,你真是……真是教人不省心。”
话虽嗔怪,却还是窝心地将她的手塞回被子下暖着。
清秋无声的笑了一笑,有气无力道:“谁把我带回来的?”
“你还问,”镜心气得想掐她一把,手抬起一半又落下,最后重重的在床沿上拍了一巴掌,“多亏了展晟和我。要不是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你的包袱,等所有人都撤离驻地,你就得自己从那三丈多深的坑里爬上来了!”
深坑?
清秋不记得自己落入过什么深坑。
见她苍白脸色露出一丝茫然,镜心一时语塞,顿了一顿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清秋,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跟去龙沙,又掉进那莽林的大坑里的?可别说是不小心,心再大的人也没有这么个不小心法。”
怎么掉进去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宫哲带着德阳公主离开后,她就成了那两只猛虎的猎物,被一巴掌拍得当场昏了过去,等再意识模糊的睁开眼,就已经回到王府里了。
许是那猛虎当下不饿,把她留在坑里,准备晚些再啃吧。
不过这些话她不准备对镜心讲。小姑娘生在上京长在王府,胆子小得很,平日里见到街口那条大黑狗都要绕三分,要是把遇到猛虎的事告诉她,不得吓得她整宿整宿不敢合眼?
“我们回府多久了?”
“三天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三天的时间,宫哲却什么都没和旁人讲,以至于连她如何受得伤,都要镜心自己来问她。
“王爷呢?”
镜心咬了咬唇,踌躇再三,才道:“王爷在林子里遇上了大虫,受了重伤,一回京就被陛下接进宫里养伤去了,还未回来呢。”
原来是去宫里了。
德阳也在宫里。
正好。
清秋“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镜心有些诧异,往常王爷哪怕练兵时磕了一下手,她都要着急上火两三天,直到磕红的印子彻底消了才罢休。现在王爷受了如此重伤,她却只是“哦”一声,却没追问她伤势如何,恢复几成。
明明去龙沙之前还都好好的。
“……清秋,”镜心眨眨眼睛,终是又问起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清秋望向床顶失神地想了一想,苦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解了我这半年以来的困惑罢了。”
云山雾罩的,镜心听不懂。
“镜心,”清秋忽然缓缓转过脸来,神采全无的双目盯着她的眼,“给德阳公主的杏仁饼,送过去了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引得镜心一愣,还未想明白她是如何知道此事,只好木然摇头:“还未曾……王爷是要府上每个月给宫里送一盒杏仁饼去,不过往常都是展晟派人去做,我不曾过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进宫。”
“进宫?”镜心眼睛一瞪,一口回绝,“不行!”
她这张脸太过招摇,若在外面还好,可一进了宫里,定会被人发现和德阳公主长相相似,到时王爷要如何解释?
这一点,她在龙沙那时听展晟解释过。
“镜心,”像是知道她会拒绝一般,清秋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语气平静地毫无生气,“我知道你有何顾虑,你放心,我不会给他惹麻烦。只是我总得看看清楚,拿我的命换来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那夜林子里匆匆一瞥,她只将德阳的脸看了个大概。可她还是想知道,除了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还有什么能让一向君子守礼的宫哲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对这个小他许多的侄女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