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陵嗤笑一声,转过身,沈逢姝的声音又传过来:
“王爷不和我说话了……这么讨厌我吗。”
与先前不同,这次,她好像有点委屈,带着哽咽。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是感觉自己死得太早了么。
“本王不讨厌你。”
北野陵冷笑,终于开了口:
“本王恨你。”
他说完这句话,那声音果然消失了。
但北野陵却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
相反,他觉得自己就像刺破了什么东西,腊月的寒风卷携着冰雪从那里刮进来,卷走内心所有的情绪。
现在,那里空了,只剩满地锋利的冰碴。
胸口发冷,被寒冰割得生疼。
这种刻骨的刺痛,在他起身更衣、看到沈逢姝去年为他买的玉佩时,达到顶峰。
他一把扯下玉佩,叫来长随。
长随恭敬待命:“殿下?”
“把沈逢姝所有的东西都从寝宫撤掉。”
他说。
……
白姣姣正在镜前模仿着白凝霜的妆容,贴身婢女冬青突然进来,脚步匆匆凑到近前,低声道:
“小姐,事情不妙。”
“嗯?”白姣姣描着眉,“怎么了?”
“兵符,送不出去了。”
白姣姣的手一顿:
“皇后娘娘没安排人接应?”
“娘娘是有安排接应。只是……”
想起刚才看到的光景,冬青还是忍不住后怕,“只是,今早穆王殿下下令封城了,兵符送不出去。”
“封城?”
白姣姣干脆放下螺黛,画了一半的眉蹙着,“他也是真狠。”
“兵符牵扯到北疆数千个暗桩,殿下肯定会不计一切代价。”
冬青观察着白姣姣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小姐,娘娘的意思是……这次就算了。”
白姣姣点点头,叹气:“也只能这样。”
“好在扳倒了沈逢姝,也不算白忙一场。”
“是。”说起沈逢姝,白姣姣的眉眼扬起几分,“这样,你趁隐狼军不注意,把兵符扔在沈逢姝那晚去过的地方。”
……
冬青上午扔的兵符,下午日落时分,就被隐狼军找到了。
“定然是有人今天见情况不妙,故意放过去的。”
隐狼军的千户祁重山肃立在书案前,“前两日彻查时,那里并未发现兵符。”
北野陵坐在案后,把玩着一枚私印。
夕阳的光落在他凉薄高挺的眉弓上,他的眸子隐藏在阴影之下,看不出情绪。
半晌,他开口:“先把今日出府的排查一遍。”
祁重山衔命去了。
他前脚刚关上门,后脚沈逢姝的声音就飘了出来,委屈巴巴地:
“长随把我没绣完的花绷子扔了。”
北野陵冷冷阖上眼,没说话。
沈逢姝本来还想说,你见着心烦,烧给我也行。
好不容易这次有进步。
但是看北野陵阴沉的神情,她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了。
“好嘛。”
沈逢姝似乎撅了噘嘴,“你还是不愿意理我。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超度呀?”
这次,北野陵开口了:“你的嫌疑洗清,就可以送回沈家下葬了。”
“我真的没有拿兵符。”
沈逢姝委屈巴巴,“真的,死人是不会撒谎的。”
听到“死人”两个字,北野陵没来由有些烦躁。
“你是清白的,那跳什么楼?”
他越说声音越冷,“觉得自己会飞?死不了?”
明明……只要等他回来,见到她。
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以死自证这一步。
这次,沈逢姝沉默了。
北野陵动怒就会心悸,喘得难受,干脆阖上眼闭目养神。
他自己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晚上去兰因寺求签的亲卫回来了,但多宝盒里却只有一枚符。
“兰因寺的住持慈渡大师说,护身符一人一生只能求一枚。”
亲卫把头埋得很低,“您的符,两年前已经有人为您请了。”
北野陵正在书案后批折子,闻言挑眉:“嗯?”
谁会为他请符?
唯一一个牵挂他的母妃,六年前就去世了。
“……是王妃。”
亲卫想起当时慈渡大师说的,心里有些发酸,“您受伤时,王妃三步一叩首,上山为您求的符。”
拿着奏折的手骤然捏紧。
“知道了。”他的视线又移回奏折上 “把九儿的平安符送过去吧。”
亲卫衔命去了。
“你……你的平安符,在床头的雀金毡子底下。”
沈逢姝说,“我偷偷放的。”
说到这,她又高兴起来,像是小孩子拌嘴赢了一样:
“所以说你请平安符也没有用,我还是会跟着你絮絮叨叨,想要落个清静,还是早点把我超度了吧王爷。”
“我把《地藏经》烧给你,会有用吗?”
北野陵突然说。
“咦?”
沈逢姝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是在飘来飘去,“不知道耶,我死了这两三天,也没看见个鬼差夜叉的,还挺唯物。”
她顿了顿,“你知道什么叫唯物吧?”
北野陵知道唯物是什么意思。
当时沈逢姝陪着皇后上兰因寺上香,皇后心诚,非要走上去,把她累得不行,回来和北野陵抱怨:
“这个世界是唯物的啊,哪有什么神啊佛啊,都是心理寄托。”
北野陵问沈逢姝什么是唯物。
她想了想:“就是万事靠自己吧,没人保佑你,也没有运气一说。”
沈逢姝自己说完就咯咯笑了。
“但是有时候我也没那么唯物,我觉得我是运气特别特别特别好,才能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