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口。
时值二月初春,近几日,天候乍寒乍暖,黄河先是解了冻,到这日北风一刮,下起雪来,河水重又凝冰。
水面既不能渡船,冰又不能行车,许多要渡河南下的客人,都给这风雪阻拦在了风陵渡口,无法启程。
风陵渡本只有几家客店,但北来行旅源源不绝,近年来扩建不少,后来的客商再也不怕无处住宿。
镇最大的一家客店叫作“安渡老店”,取的是平安过渡的彩头。
说是老店,但风格却是新颖,这家客店客舍宽大,食宿皆丰,因此更是受南北客商青睐。
当然,最重要的是,安渡老店中有一位说书人,所说故事无一不是出神入化,仿佛是亲身经历一般。
乍暖还寒时候,围坐在火炉旁,听一个故事,饮一碗烧酒,端是神仙般的日子。
老店内原本十分宽敞,此刻又显得分外拥挤,每一间房中都塞满了三四个人,大堂之也围坐了三四十人。
伙计们在堂前生起了一炉煤火,火焰淼淼,更添了一分暖意。门外北风呼啸,寒风夹雪,从门缝中挤将进来,吹得火堆时旺时暗。
众客人看来,明日多半仍不能成行,眉间心头,却是不含多少愁意,目光全然聚集在堂,聚精会神的听着。
不多宽阔的堂,一个不大不小的桌面,摆着一块惊堂木,借着红火的光芒,可见一个莫约二十岁的青年。
他的身形颀长,姿态挺拔,黑白分明的眼神里,有股平易近人的慵懒之色在眼底隐隐闪烁。
身着一袭青衫长袍,充满了青年人的活力,只是,那双眼睛却是饱含岁月的,懒散而潇洒,萧疏却沉着,充满了诗人气质。
许是炭火太过热烈,原本白净的脸庞,此刻变得嫣红了起来,也许火边实在舒服,也许是讲的累了,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顺手端起一旁的茶盏润喉,散发着白腾腾的热气,清润的茶香,杯面还浮起了几粒枸杞。
“这养生啊,还得是时刻的保持,不然后半生,可是有的苦咯!”
一句话,逗得堂众人哈哈大笑,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是比他们这些半老的人,还要会保养似的。
台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喊道:“白先生,别顾着养生了,快接着讲吧,那襄阳围城,到底是怎么样的光景?”
“你这厮,急些什么!有道是,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枸杞难挡岁月催,杯里再加点当归。等你小子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老店内又是轰然大笑,对于白先生时不时的新鲜话,早已经熟悉了,虽然不知道保温杯是什么,但是这话听起来就是有道理的。
一些中年老客,更是记在了心里,想着以后得注重起养生来,确实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天色渐暗,那雪却是越下越大了起来,忽听得马蹄声响,三骑马急奔而至,停在客店门口。堂一个老客皱眉道:“又有客人来了。”
果然,客店大门口的厚厚的门帘被人掀起,为首一个女子,只见她三十有余,杏脸桃腮,容颜端丽,身穿宝蓝色的锦缎皮袄,领口处露出一块貂皮,服饰颇为华贵。
这女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男的浓眉大眼,神情粗豪,女的却是清雅秀丽。
那少年和少女都穿淡绿缎子的皮袄,少女颈中挂着一串明珠,每粒珠子都是一般的小指头大小,发出淡淡光晕。
只听那为首的女子声音道:“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两间宽敞干净的房,再准备一桌酒菜。”
掌柜的从柜台冒头笑道:“几位客官,小店房十两银子一间,便是现在也只剩下一间了。”
那女子一愣,挥动马鞭“啪”的一声,怒斥道:“你这房子是金子做的?还是床是金子做的?”
掌柜的也不恼,笑道:“你看这现在哪儿有房啊?这都是大床的房,您嫌贵我还嫌贵呢!”
“老李,将我那等的厢房匀一间给这几位贵客,这几位可是小店请也请不来的客人。”
听见青衣少年的声音,那掌柜的躬身陪笑道:“姑娘,既然白先生发话了,你这边请,大伙的给挪个地方,先烤烤火去去寒气,这菜立马就来。”
美貌少妇年纪已然是不小了,但被人叫做姑娘,心里多少还是开心的,看了堂一眼,淡淡道:“好,多谢你啦。”